便拐入一條小路,很顛簸,幾乎可以說是輪不沾地。冷月坐在後座裡,面無表情地搖晃著,眼睛緊緊盯住他肩背上流血的傷口。
邊城也是面無表情地開車,油門一踩到底,前方的樹木道路就像活了似的迎面撲來。忽然,他感覺後面有一雙手環上了他的肩頭和腋下。一條領帶在那雙手中拉開,斜斜地纏上了他的傷處,在脖根處用力地打了個結。火燒般的疼痛讓他皺起了眉頭,但心裡卻是一熱。
“你這麼做是什麼意思?”冷月靠進座位裡,盯著他的後腦勺。
邊城從後視鏡裡能看見他冷得有些淒涼地眼睛,黑幽幽的,深不見底。通常這種黑只在嬰兒的眼睛裡才能看到。但冷月的眼睛就是嬰兒般的黑白分明。
邊城沒有回答他的問題。他這麼做無非是想救他,無非是想讓他好好活下去。但是如此淺顯的道理,他硬是無法解釋。這是他的悲哀,這悲哀他已經背了八年,並且要一直背下去,直到奇蹟發生的一天,或者到他們兩人中有一個死去,再或者是兩個人都死去。他已經能夠坦然接受任何悲劇,只要冷月活著,沒有什麼是他不能做的。
“還記得我問你為什麼離開月神堂的時候,你是怎麼回答的嗎?”邊城問。
冷月沉默。
“你說,你想好好活著,看一看這世界。”
“那又怎樣?”冷月冷冷地發笑,感覺自己那時是那麼的幼稚。
“好好活著吧,”邊城說,“來人世走這一遭,不容易。別辜負了自己。”
冷月萬萬沒想到他會這樣說,一時竟不知道如何回答。許久,才說,“這就是你救我的原因?”
邊城停下車子,手搭在方向盤上,回頭衝他笑了一下:“這不能是我救你的原因嗎?”
冷月的目光射進他眼睛裡,尖銳的像小小的利箭,刺得他眼睛生疼,忍不住要流出淚水。他轉過身推開車門,下了車。
冷月也下了車,兩人同時眺望向遠處的公路。
邊城伸手指了一下那條路:“上了那條路往南開,遇到一個廢棄的加油站之後,再往右拐,就可以出去了。那條路很安全,不會有關卡。”
“那你呢?”冷月問。
“會有人來接我的。”說著手機響起來,他掏出來看了一眼,沒有接,又塞回褲袋裡。手機在褲袋裡固執地響著,而他就像沒聽見一樣,從另一個口袋裡拿出香菸,抖出一支,噙在嘴裡。
剛要找火機,冷月走近他,開啟火機,一朵小火苗竄了起來。
他噙著煙微微一笑,湊上去點燃了,吐出一口飄渺的青煙。冷月的面容在青煙裡變得模糊而幽怨。
他再也忍不住,拿下香菸,夾在指間。另一隻手攏過冷月的後腦勺,埋頭印上了他冰冷的嘴唇。
冷月沒有動,眼淚無聲無息地爬出來,嘴唇變得潮溼而苦澀。
邊城在情緒失控之前,放開了他,捧住他的臉,用大拇指抹去他眼角的淚水,啞聲說:“快走吧,趁他們還沒追來。”
“……保重。”冷月轉身上了車,踩下油門之前,最後看了他一眼,便飛馳而去,揚起一條長長的泥塵。
邊城站在原地,目送著車子駛出視線。
他形單影隻地站在燦爛的陽光下,四野荒蕪空曠,彷彿有巨大的寂寞和空虛壓下來,讓他眼睛裡泛起一抹深沉的痛苦。
不知過了多久,一輛黑色轎車在他不遠處停下來,薛舟走下車子,快步走到他身邊,鞠了一躬:“您的傷沒事吧?”
邊城沒有看他,只是下意識地搖了下頭,移步走向車子。
“老爺子來電話,讓您馬上過去見他。”薛舟的聲音很沉,沉得像吸足了水汽的積雨雲。
“他來過電話,我沒接。”
“邊總……”薛舟噗通一聲跪下了,“您這次闖了大禍了,老爺子絕不會輕饒您!不如我們……”他做了個“殺”的動作。
邊城微笑著彎下腰,扶住他的肩頭:“這主意你存了多久了?”
薛舟咬了咬牙:“從您第一次被他折磨開始……”
邊城當胸一腳把他踹翻在地,他踩上他的側臉,用力碾了一下,緩慢而陰冷地說:“殺他何其容易,但他死了冷月怎麼辦?在拿到配方之前,他必須給我好好活著。薛舟,你最好用你的性命,給我牢牢記住這一點!”
他踢開他,大步走向車裡。
20
20、不堪 。。。
薛舟筆挺地站在門外,耳畔縈繞著皮鞭的呼嘯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