闔閭越聽越怒,猛然揚手,將軍報擲向地面。
“末支是我吳國猛將,朕給他伍千兵馬,他竟然連一個小小的南蠻民族都收拾不下?!”
“王……”上卿攸曉陽囁嚅著發話,“只怕是有別國勢力,在背後策動……”
“你說只怕?!”闔閭冷笑,“朕早已說過,澤地叛亂背後有越國搗鬼,末支用兵時難道不知?!”
他轉身,負手:“別國勢力就算參與叛亂,也不會明目張膽派兵與我軍為敵!末支需要面對的真正敵手,只是那些澤民!——什麼棠蛇,根本就是在妖言惑眾!”
“稟告大王,澤民中,有奇怪的傳說……”副將先小心翼翼看了闔閭一眼,猛下決心,開口說。
“什麼傳說?”闔閭挑眉,問。
澤民叛亂的起因,是因為吳國官吏在澤地的棠村收受稅款,引起衝突。
澤地地處邊荒,境內多的是山川沼澤,人民又多信奉鬼神之說。這裡民風本就彪悍,和吳國的駐軍與稅吏之間,常常起了衝突,但都被血腥鎮壓下去。
當吳國官吏在棠村被村民追打,慌不擇路逃往村外之時,村民都銜尾追來,叫罵著,將他們逼入沼澤。
吳國的那幾個小吏忽然發現腳下都是深深淺淺的水澤,眼前又云蒸霧蔚,一時什麼都看不清楚。
他們正在惴惴不安地尋找道路離開,而不敢走入沼澤的澤民,還在謾罵著向他們投擲石塊,忽然間,一條巨大的蛇影從沼澤間橫出。
霎時間,吳國官吏躲避不及,在哭嚎聲中,好幾人被巨蛇拖入深深的水底,再不見浮上來。
巨蛇烏黑多鱗的脊背在水面上一浮,瞬間消失。
倖存的幾個官吏當下幾乎癱軟,岸邊的澤民見狀,也一時傻掉了。
忽然有人跪下,大聲喊:“棠蛇之神再次降臨澤地!澤民復興有望了!”
岸邊澤民次第跪下,在狂熱的叫喊聲中,剩下的吳國官吏戰兢著,互相攙扶地離開。
駐守澤地的吳國兵士得到報告,認為這是一起尋常的衝突事件,立刻前往棠村,血腥鎮壓下,眼看棠村所有的人都會淪為鐵騎下的亡魂。
這時棠村的人卻前往周圍的村莊宣傳棠蛇之神的說法。周圍的村民史無前例地集結起來,和吳國軍隊對抗。兩下相持,吳國駐軍本來人就少,又折損甚多,而澤民卻奉棠蛇為神靈,在鬼神之說的感召下,越來越多的澤民加入叛亂。
守軍節節敗退,只能上表求救,闔閭於是遣末支帶軍前去鎮壓。
末支帶去的,是吳國最精銳的鐵騎。這支軍隊曾經踏破楚國的都城,曾經在楚國大軍的屍堆上縱飲狂歡,他們一到澤地,澤民立刻潰不成軍。那條被封為神靈的大蛇也再不見蹤影,恐怕食多了死屍,正滿足地躺在沼澤底休憩呢。
但就在這時,澤民中忽然興起又一個傳聞。
傳聞來自一個身負長劍進入澤地的孩子。
這個孩子還年幼,雙眉距離比常人寬了很多。據說他背的劍,出自吳國第一鑄劍師干將之手。
據說他就是干將夫妻的餘孤。
闔閭聽著,不知不覺伸手,握住了腰間佩著的莫邪劍的長柄。
“是那個餘孽?”他冷笑,“他又帶去什麼說法?!”
“王上,他告訴澤民,‘雌伏雄飛,有缺乃亡。’他帶去的是王上配劍的雄劍,王上得不到他的干將劍,是……是天要亡我吳國!”
副將戰兢地說完最後幾個字,立刻俯伏於地,額頭深深地叩在地上,再不敢抬頭。
闔閭閉目,深重而緩慢地呼吸,猛然抬眼,盯向伍子胥。
“你怎麼看?!”
伍子胥一直在深思,此刻被他一問,抬頭說:“一個孩子怎麼可能有這種見識?——除非,是有人叫他這麼說的。”
闔閭點頭,左手食指的指節緩慢而有節奏地敲擊長案。
群臣誰都不敢出言打擾他的沉思。
良久,他忽然說:“春天快要過去了。”
群臣相互愕然,不知道他為什麼要這麼說。
“澤地既多沼澤,又多瘴氣。我軍內又流行瘟疫。隨著春去夏來,天氣轉而酷熱,瘟疫將更為橫行。”闔閭細長的雙目掃視群臣,冷冷地說,“這場戰事,本應該速戰速決,卻眼看著要拖成持久的戰爭!”
“我軍並不適合持久作戰。”伍子胥分析,“當年攻楚之所以成功,也是靠孫武將軍的奇兵,快速切入楚國腹地。我軍勝在驍勇善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