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看那鎖住自己的銀鏈,慢慢地,現出一個苦笑。
半晌後,悉悉娑娑地,有宮監進來收拾打掃。
“下雪了麼?”承歡開口問。
宮監一邊收拾,一邊隨口回答:“下了,大得很。”
“你能不能把窗子開啟?”承歡問,“我想看一眼。”
宮監奇怪地斜眼看看他:“哎喲,這風大雪大的,開了窗難免受寒!”
承歡再不說什麼,只是睜著眼,看向帳頂。
江南很少下大雪。下雪,只是很幼小的時候的記憶。
但是,他連到近在咫尺的窗前去看雪都不能。
闔閭說他是蝴蝶。
被鎖起來的蝴蝶怎麼飛?
就算撞碎了,又能飛多遠?
他連下著雪的窗前都飛不過去。
宮監又絮絮地說:
“這雪,下得可蹊蹺!聽說不但國內大部分地區都下雪了,越國地界,遭災得更厲害!”
忽然門口“嘩啦”地響了一聲,一個人扣了扣門,柔聲說:
“外館宮監扶馨,奉越國世子之命,給王送東西來。”
承歡心裡一動,撐起半個身體,向門口看去。
正是扶馨,手裡捧著個盒子站在門口,恭謹地垂著眼。
宮監放下手中打掃的活,一邊走向門口,一邊說:“送東西麼,怎麼直接送到後宮了?——王上早朝去了,你把東西留下吧。”
扶馨應了一聲,將盒子放到案几上,卻又說:“世子交代,這是越國特產的水果,怕放在盒子裡容易壞了,勞煩您去弄一些竹器來,放著比較保險。”
宮監嘟囔著去了。扶馨四下看看,走向床邊,低聲向承歡說:
“昨夜吳越地界都是一場大雪,今年必定歉收。世子說兩國因著糧食稀缺,今年必定會起戰事,今早已經去向伍子胥先生求情了。”
承歡抬眼看他,“嗯”了一聲。
“我和你說這些你也不懂。”扶馨略有些煩躁地說,“你記著,如果闔閭和你床第之間說到任何有關吳越戰事的內容,你都記下來,世子會找機會和你聯絡的。”
承歡合目,淡淡說:“我知道了。”
“下雪了。”
闔閭看著庭院,緩緩說,“真是不吉利的雪。”
早朝已經罷了,他和伍子胥一起站在庭院中,看著這場意料之外的春雪。
時節已經近了春末,正應該轉入夏天的暑熱,但現在極目之處,竟然是江南少見的銀白。
天地間還在不停不休地飄著雪花,卻沒有什麼風,顯得特別的靜,彷彿厚厚的積雪把什麼聲音都吸走一樣。
闔閭微微嘆口氣,側首看往旁邊。
——伍子胥看雪,他看伍子胥。
雪光映著伍子胥,一頭白髮顯得更加的白。
他連神情都帶著雪意般的落寞,又彷彿雪一樣,看起來柔軟,握到手心,才覺得寒冷徹骨。
發現自己被注視,伍子胥回目看著他,淡淡說:
“春雪傷農,幸好往年倉廩豐實,可以開倉賑民。”
闔閭點頭,漫不經意地說:
“我擔心的,倒是越國。今年這場春雪過於宏大,早朝的時候得到報告,越國地界也在下雪。我看他們今年收成欠佳之下,為了自保,惟有鋌而走險,進攻我國。”
伍子胥“哦”了一聲,低頭看向積雪愈來愈厚的地面,皺眉說:“是戰是和,王請早作決定。”
“為什麼要早作決定?”
“如果決定要戰,現在就要開始整頓軍隊,嚴守邊界;如果決定要和,就要開始籌措糧食,以便到時候送去越國,幫他們解決今年將會出現的饑荒。”
“我再想想。”闔閭抬目,深黑色的眸子定定看著猶自飄個不停的雪花,嘆息,“沒想到一載饑荒,或一場戰爭,會只是因為一場雪。”
“很多歷史上的大事情,都是因為細小的開端。”伍子胥淡淡說,“其實吳國和越國之間,遲早只能容下一個。這場雪下起來,今年吳越兩國的饑荒,肯定盛行。”
他抬目,看著闔閭:“今年開仗,容易取勝,但是因為我國也會遭遇饑荒,勝也勝得大傷元氣。相反,如果今年先安撫越國,等國力更穩固後再開仗,我想會更有利。”
闔閭看著他,微微一笑:“先生好謀略。只不過,這個考慮是為了吳國,還是越國?”
“王,何出此言?”伍子胥抬目,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