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三省悶著頭又喝了一口酒。
“查公子,您也彆氣,少東家心眼不壞,平日裡對我們這些跑堂的下人也是和和氣氣的,只是那個脾氣……您在這饕餮樓都蹲了小半年了,也該放手了,也是給自己一條生路。”胡瓜是個厚道人,聲音溫軟,面相又生的精緻,乍一看,只當他是個富家公子,卻不知只是個跑堂的。這些勸慰的話,查三省不知聽了多少遍,但被胡瓜一說,心裡就像被陽春水泡了一遍,全身都軟了,忍不住多看了他兩眼。
“胡瓜,你們少東家的品位是越來越差了,以前至少混的也是寫詩作賦的文人,現在連殺豬的也勾搭上了,我該說他是飢不擇食,還是體恤民生?”
胡瓜一邊麻利地收拾旁邊空桌上的碗筷,一邊回話:“這我也不太清楚,只是聽小花雕說過一兩句,那位爺的脾氣不好,少東家這回可得花心思了。”
查三省道:“你們少東家厲害著呢,天底下就沒有他摘不了的花兒!”空氣中瀰漫著一股透心涼心飛揚的醋味。
胡瓜一手拿著抹布站在後面,一手捂著酸倒的牙齒,瞅著查三省,一句話沒說。
加薪
“小花雕,你們少東家為什麼給取個這樣的名字?”屈鶴問。
小花雕回說:“屈相公,我們爺怎麼會給取這麼俗氣的名字?!這名字原不是我們爺取的,以前我們爺第一個相好特別喜歡喝嘉興的花雕小酒,每次來饕餮樓都是我給他送酒,日子久了,便把我的本名都忘了,直接叫我小花雕,後來我們爺也這麼叫,就叫開了。”
“那你本名叫什麼?”
“黃瓜。”小花雕得意洋洋,“我們爺取的。”
屈鶴虎軀一震,殺豬刀猛顫了一下。人生之寂寞如雪可見一斑。
正是吃飯的時候,廚房裡忙的熱火朝天,傳菜的小廝吼得此起彼伏,“虎皮兔肉”“金魚熊掌”“抓炒魚片”……
屈鶴伸了伸脖子,把那彙集各種食材的香味嗅進肚子裡,一溜的小廝頂著大托盤從他身邊走過,口裡念著“讓讓啊,桂皮陳湯圓,打翻了二兩銀子”。
這佔了二畝地的大廚房,把屈鶴的眼睛看的有點直,見慣了老孃精心侍弄的小灶臺,再看這裡十幾口井口大的鍋,便像是池子裡面養的小金魚不小心跳進了揚子江,家養的兔子進了黑森林,喝慣了味淡的自家小米酒突然飲了一口直灌腸胃的炮打燈,有些適應不良。
白岸上包餃子的小師傅,碗口粗的擀麵杖握在手裡就像軟綿綿的楊柳枝,抽一下,底下便滾出一個圓薄通透的餃子皮;紅案上的大廚擺弄手裡的大鍋就像玩老鼠的貓,麻溜的很,砰一聲,冒起好幾丈的火光,拿勺子一鏟,火光又偃旗息鼓收了回去。
“屈相公,這邊。”小花雕扯著看傻了眼的屈鶴往這邊走,屈鶴下意識捂緊了自己的殺豬刀,這將是他在強手如林的饕餮樓安生立命唯一的本錢。
小花雕自然是輕車熟路,領著屈鶴來到一個小屋,屋子裡乾淨,乾淨的不像話,一點油煙氣也沒有,倒是檀香嫋嫋,屋裡面不合時宜地擺了好幾盆翠蘭花,一個抽旱菸的牛身大漢偏著頭坐在椅子上,斜著眼睛把屈鶴上上下下里裡外外打量了一遍,使勁抽了一口煙,吱吱作響。
“李師傅,人我給你帶來了,這就是爺昨天請來掌刀的屈相公。”
“少東家請的人我自然沒有什麼好說的,不過老爺定過規矩,饕餮樓是個精貴地方,不能讓不乾不淨沒本事的人髒了地方,你說是不?”李師傅又抽了一口,他圖風雅,這煙桿子照著時興的揚州煙桿造的,翡翠的菸嘴,白玉的菸斗,精銅的杆,看是好看,可都是擺設,他煙癮大,一口就能把填的滿滿的菸絲吸得一乾二淨,換起來麻煩,還容易燙手,可是饕餮樓的大廚師李大年就是這麼一個要臉要皮不要舒服的人。
小花雕忙說:“爺說了,要是不中您的意,您想炒了就炒了,不用通告他。”
李大年撇了撇眼,又往菸斗裡添了菸絲,一隻手顫巍巍拿著火拔子點火:“這話說的輕巧,一個月前他看上一個落魄的書生,非拉來給我們的跑堂,結果二十兩一碗的血燕菰米粥撒了三次,我奉了老爺的命令把那書生炒了,他還不樂意,到老爺那裡狠嚼了我一通舌頭才罷休。我敢炒他領來的人,我是吃了豹子膽了!”
小花雕訕笑著,似乎在為他的主子不好意思:“李師傅,您也不是不知道爺的為人,他就是嘴巴上利害點,心裡軟的像放了三天的豆腐一樣,您要還是為這點事情就生氣,以後還不知道要氣成什麼樣呢?”
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