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部神經很正常,而且他是我的班主任,一個值得讓我露出笑容的人。
他理解著這個笑容,消化著這個笑容,轉過頭翻這翻那:“你走吧,好好學習!”
我拿上我的必需品,五百塊錢生活費和整條香菸,掉頭離開。
他在我背後吼:“你就想這樣出去?拿個塑膠袋!”
五百塊錢在當時很值錢,對於一個學生而言,一個月綽綽有餘,加上獎學金、假期當家教掙的錢以及快餐店的零工費,我的同學都認為我是一個有錢人,陸明銳也不例外。其實我的母親斷斷續續給我寄過學費和生活費,但那些錢沒到我手上,她擔心我適應不了家境落差,改變不了大手大腳花錢的習慣,儘管我從來沒這麼做過,因此把錢寄給了這座城市的窮親戚,讓他們代為保管,他們果然一直保管著,除了每個月給我的五十塊錢之外。
實際上,最初真正替我交學費的是,我素不相識的男人、女人、男人、女人、男人。他們對我很好,我也對他們很好,他們給我錢,我為他們服務,除了個別賴賬,少數給我找麻煩,我應該感謝那種麻煩,讓我認識了我的班主任,也讓班主任認識了我。他透過某種渠道解決了我的學費,又包攬了我的生活費,因此我為他服務,為他霸佔名次,這只是我麻痺自己的看法,全校都知道我的成績和他沒關係,就算他真的在不為人知的地方加班加點為我開小灶、為我承擔生活費、為我變成優秀的心理醫生、甚至想為我擔當起父親的職責,在外人看來他也和我毫不相干,好像只不過是一位平庸世俗的老師,在毫無見地偏心地縱容一個孤僻的優等生,只為三年後能到香港旅遊一圈。他為我做了太多的事,我卻只為他捱過幾個啤酒瓶。他是個好人,我必須麻痺自己,必須遠離。
從那一天起,我再沒有碰陸明銳。我發現我面對班主任和麵對陸明銳時,是完全不同的兩個人,完全不同的兩種心境。陸明銳是我的惡魔,不能理會他,不然就上了他的當,享用了他的蘋果,就再也看不見美好的伊甸園。
這樣做的結果是,陸明銳開始反擊了。
有一天吃飯時,他笑嘻嘻地問我:“栩文,我每天為你打飯,這正常嗎?”
這正常嗎?這是他和我共同的口頭禪,我的在心裡,他的在明面上。
他又問:“你說,這些飯菜正常嗎?”
這好像是一個幽默。我卻沒有聽出幽默,我抬眼看著他。
他的提問是三段式的:“什麼東西會上癮?”
從此我只能自己去食堂打飯,看見我的同學都關心地問:“白栩文,你老婆呢?”
高三是個黑雲壓城城欲摧的年級,陸明銳的笑容卻一天比一天燦爛。我知道了他認識我之後,他的精力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秘密。他從未放棄他認定的比賽,陸明銳和白栩文之間的比賽,他要的是公平的較量,淋漓盡致地分出高下,而不是輕而易舉的勝利。他的確很公平,他和我一日三餐吃同樣的飯菜。他是個瘋子,我卻懷疑自己太過警惕,他讓我懷疑自己的判斷力,他成功了,在我心存善念對他手下留情時,他早已展開了行動,他總是隔著衛生間的門問我,栩文,洗澡愉不愉快,排洩順不順利?他隔著門問,栩文,你是在做handjob嗎?這不是幽默,也不是裝傻,而是他的推論。
我沒有對他產生慾望,我怎麼會對我厭惡的人產生慾望?我的聰明才智遠不及他。他從我抽菸的舉動,判斷出我對藥物毫無抵抗力,判斷出我對致癮成分的依賴性很強。在他說出飯菜是否正常這句話之後,我儘可能動用一切能搞到手的裝置,來分析飯菜的成分,甲基嗎啡、麻黃鹼、罌粟……有些成分永遠分析不出來,簡直亂七八糟。
我的確上癮了,猶如置身氧氣稀薄的高原,昏昏欲睡無法思考,我看不進書上的字。我什麼也看不進去,我拿不穩我的筆,我的筆戳穿了幾頁試卷,有個成語叫做力透紙背。這就是力透紙背。我希望有人剝下我的皮,讓我透一口氣。
我想過對策,市面上有幾種隨處可見的藥品,足以製造最無法挽回的止癮劑,我可以飲鴆止渴,但這不是對策,只是我的軟弱。我的軟弱出現了,我對它很陌生,幾乎上了它的當,幸好我沒那麼多錢像陸明銳一樣大量購買常見藥品。
☆、第七章
以前我認為陸明銳摧毀了我,其實他沒有,他的摧毀才剛剛開始。他一直按兵不動,等待著高三,高三是一個高壓環境。他的想法和我一樣,最不易察覺的殺人方法,不是化學、不是物理,不是看得見摸得著的東西,而是人的心理,不會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