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總是笑意盎然的少年,名為席颯然,他用捱過毒打的雙腿跪了整宿,到學校還要忍受一位小學老師的體罰,因此,他暈倒了。罪魁禍首是同桌白栩文。
我姓白,內心卻凝滿隱秘的汙水。你能在學校榜單上看見這個名字,從廣播和老師口中聽見這個名字,從複製的考卷上找到這個名字,你甚至可以想象,這是個頭髮稀少、額骨凸出、戴著深度眼鏡、笑起來神經質的優等生。另一個學校的尖子生曾表達過這種先入為主的印象,那時考卷紛至沓來,他隔著桌與桌之間寬闊的過道,對我說,原來你是白栩文。他的名字叫做陸明銳,他的老師告訴他,學生和學生之間存在殘酷的競爭,就像萬人過獨木橋,這並不拘泥於同一個學校,他的敵人在他看不見的地方,如果他想過只能一人通行的獨木橋,就一定要明確唯一的敵人,這個敵人不是三國演義中的趙子龍,而是另一所國重中學的白栩文。
陸明銳很驕傲。他學習不是為了父母,不是為了未來,只是為了超過其他人,這是他快樂的源泉,當他發現集中這個省所有優等生的城市不再有可以超過的對手,前路空無一人時,他就不想學習了。這個時候,他的老師告訴他,還有一個人,叫做白栩文。白栩文不喜歡參加比賽,不喜歡參加聯誼活動,不喜歡參加一般考試,所以大家都不知道有這麼個人存在。但他的老師知道,其他學校的老師也知道,他的老師告訴他,如果白栩文願意轉校,他們學校願意拿陸明銳換。其實他的老師並不知道,白栩文的成績到底如何,只是偶然在飯局上聽大學師兄講過這個學生,酒過三巡的師兄這麼說,我們一年級有個學生,叫白栩文,從入校起到學期結束,只上了三十節課。我找來他的班主任,告訴他這個學生嚴重違反紀律,應該受到處罰,但他的所有老師都來求情,說這是因材施教,讓我等到期末考試之後再做決定。結果他考了第二名。你瞧瞧,一個長期缺課的學生,考了第二名,不是班級第二名,是全年級第二名。我找到他的數學試卷,想看看是否作假,你猜怎麼著,後幾頁的大題,全沒寫過程,只得了一兩分。他只做錯了一道題目,那是因為標準答案印錯了,他的答案才是正確的。因此他是第二名,不是第一。我這才明白,上學對他而言沒什麼意思,就由著他去吧。
陸明銳的老師,吹捧道聽途說的白栩文,威脅陸明銳,要用白栩文換掉他,旨在激勵他。他卻信以為真。他在心底塑造了一個名為白栩文的假想敵——頭髮稀疏少年白頭、額骨凸出、戴著深度眼鏡、笑起來神經質,像個文質彬彬的小老頭。他一直在等待和白小老頭交手的機會,直到他的學校決定和白栩文的學校共同舉辦考試。
那是一次期中測驗,兩個學校的學生匯聚一處,盛況空前,按成績排序分ABC等班,以杜絕作弊的可能。A班只有十個座位,貼著陸明銳和白栩文名字的課桌並列一排。
陸明銳早早就座,耐心地等待著素未謀面的敵人。英語考試開始了。監考老師分發試卷,陸明銳不安地瞥著空蕩蕩的鄰桌,他等的白栩文還未到場。他想,白栩文可能是路上塞車,正心急如焚地趕來,要遲到幾分鐘。他萬萬沒想到的是,這個時候,住校生白栩文躺在被窩裡,為怎麼給席颯然寫信殫精竭慮。
聽力選擇題開始了,考場靜得只有機械的男女聲,以在陸明銳聽來極緩慢的速度,麻木地念可笑的聽力材料。白栩文的座位依舊空著,空白的試卷寂寞地擺在課桌上,似乎正等著白栩文來填滿。陸明銳沒有動筆,如果白栩文放棄英語考試,那麼他也會交白卷。他需要的是公平的較量,淋漓盡致地分出高下,而不是輕而易舉的勝利。
廣播裡的磁帶停止轉動,聽力材料播放完畢。全場傳來窸窸窣窣的翻動考卷的聲音。陸明銳沒有翻動考卷,他的答題卡和考卷平鋪著,完好如初,如同鄰桌無人問津的那幾張。他的心情很好,有一點憤怒,有一點委屈,彷彿被人遺棄,但更多的是無以復加的期待,他等的越久,籌碼就壘的越高,競賽就越刺激。
考生們刷刷地塗抹著答題卡,陸明銳卻望著敞開的門外。監考老師已經離開了。這是個沒有必要監考的地方,每個學生都有自信自己的答案才是正確的,只要他們接過試卷,在答完題之前要他們抬頭難於登天。所以,有人端著豆漿杯晃進考場時,其他學生都沒有看見,陸明銳卻目不轉睛地盯著。
這個人就是我,我就是白栩文。陸明銳難以接受這個事實,我沒有戴眼鏡,也沒有凸出的額骨和少年白頭,更沒有神經質的笑容。我拉開椅子,坐在他的身旁,從衣兜裡掏出一袋小籠包,就著豆漿填滿我的腸胃。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