填滿答題卡,而是填滿腸胃。陸明銳後來反覆強調這件事,他保持著試卷的潔淨,保持著比賽的公平性,期盼我動筆填滿答題卡,我卻看著早已作廢的聽力材料呆板地吃東西,像一個沒有紀律毫無靈感的低能兒。更讓他失望的是,我沒有帶鉛筆。這意味著我根本沒想過塗抹那些空白的圓圈。
考場遲到,忘記帶筆,吃著早飯,我在這種情況下認識了陸明銳。他的猜測並不正確,我是打算填寫答題卡,但這天清晨,我精神恍惚。我收到了席颯然的來信,信中寫道,你不打招呼就轉校逃跑,我給你寫了幾十封信,你一封也沒回,我一直把你當成我最好的朋友,這樣的朋友在我最需要他的時候離開我,音信全無,我們絕交吧。我看完之後,思慮了很久,該如何回信,最終信紙空白一片。
我是個不吐露心聲、不寫日記的人,甚至在週記和考試作文中,你也找不到任何有關我和我家庭的蛛絲馬跡。我嚴格地保守著內心汙濁死寂的秘密,為此,倘若有必要,我會和一切接近我的人切斷連繫。
我思考著這件必須保密的事情,在充耳不聞的聽力廣播聲中,尋找到了我的考場。考場都一個樣子,桌子稀稀拉拉,坐著埋頭奮鬥的考生。對我而言,在寫著白栩文這個名字的課桌前坐下,考試就算大功告成了。但這一次不同,我忘記了帶筆。這意味著我必須找人借筆,我看向四周,才發現這些考生很陌生,沒有同班學生,沒有同年級時常同考場的學生,我不明白他們從哪來,為何會出現在這裡,理所當然地奮筆疾書。
“白栩文,原來你是白栩文。”鄰桌的考生突然打斷我的茫然。他手裡拿著一支鉛筆,意思好像是借給我用。我看向他的課桌,除了一支簽字筆,再沒別的。這意味著他借給我之後,他答題會延誤。“沒關係,你用完我再用。”他似乎能看明白我的想法。
有這樣一種學生,把成績看的比生命重要,如果一次成績下滑了幾十名,就會抬不起頭尋死覓活。在這所學校後面的河裡,曾打撈出這樣一位學生。我不知道借我鉛筆的這位考生心理素質如何,但是我想,他把鉛筆借給我,是推己及人地認為這東西對我很重要。想完,我把鉛筆還給了他。
“沒事,你先用,我先寫作文。”他指著已經用簽字筆寫好的英語作文說。
我說:“用完了。”
他懷疑地探頭看我的答題卡。我往後一靠。鉛筆是他借給我的,答案給他借鑑也無妨。
“那你用簽字筆吧。”他只看了一眼,匆匆接過鉛筆,塗寫自己的答題卡,從空白的聽力部分開始,這個細節引起了我的注意,他的聽力材料上沒有任何記號,但他毫不猶豫地,把空白的圓圈填補成一個個實心圓,分佈規律和我的答題卡完全一致。
我寫好填空題,語法題和作文,抬起頭,發現他正一眨不眨看著我。
“到三十分鐘了,你要交卷嗎?”他問。
這好像是一個邀請。他拿著兩份試卷和答題卡,一邊比對,一邊走上講臺放好。接著各科考試,他如法炮製,總在第三十分鐘時問我是否交卷,甚至語文考試也不例外。這一科的作文對我而言是個難題,我寫了多久,他就等了多久。
除了語文,每場考試的第三十分鐘,坐在原位反覆檢查的考生,都用看瘋子和傻子的目光,目送他和我出門。我的老師曾殷切叮囑我,檢查,一定要仔細檢查,有時候你明明知道選B,但是你可能會寫成C。儘管我認為把B寫成C是離譜的事情,但我還是同意老師的思路,人不是機器,總有出錯的時候,做學問需要的不是快,而是嚴謹的態度,只有虛榮的傻子才提前交卷,提前交卷不如不進考場。
他把我變成了這樣一個傻子。我們沉默地走過橫穿校園的林蔭路,駐足於空曠寬闊的操場。風吹亂他的劉海,他告訴我,他叫陸明銳。他說,你不用親自告訴我你的名字,你說的不算,除非你的名字排在我前面,這樣你對我來說才有留名的意義。
☆、第二章
我就這樣,在陸明銳心目中有了意義。成績公佈的那一天,陸明銳來到我的學校,笑意盎然地對我說:“原來你是白栩文。”他笑起來有點像席颯然,具備無所畏懼百折不撓的激情,彷彿在肆意燃燒自己的生命和靈性。
“我來是想問,你的寢室還有沒空床。”陸明銳以轉校為誘餌,向我所在的學校提出兩個條件,第一,和白栩文同班同桌,第二,和白栩文同房共寢。我的班主任老師喜慶地把陸明銳扔給我,拍了拍我的肩,說,好好幹,這樣一來你們畢業之後,我和我老婆能在香港旅遊一個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