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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部分

因此,陳秋也開始寡言。在陳心與何清玉面前,他難以展露笑容。後來,即使是單獨跟陳心談話,兄弟倆臉上也沒有出自真心的笑容,只餘下一堆如木渣一樣乾而刺的話語——儘管他們並非不交心。

陳三愁低頭爬了幾口飯,又灌了半杯茶水,叫大家食飯,兩兄弟就像木偶般,用筷子將幾粒飯送進嘴裡。然後,男人開始講正事。簡單而言,他在外面有另一頭住家,那女人是在深圳做「服務性行業」,幫人按摩。起先,陳三愁自稱因「定力不夠」,對方又狐媚誘人,就「不小心」有了關係。後來,那女人有了陳三愁的孩子,男人就在外面為女人租了一間六七百呎的房子,讓女人安胎休養。真老土,紙包不住火,女人拿了雙程證,來港等生仔,同時逼陳三愁給她一個交代。陳三愁也不想孩子變成私生子,就對何清玉說出一切。

聽完陳三愁的敘述,陳心覺得自己的心好似鉛塊般沉到深海里,但讓他措手不及的,是他竟然有著不能外道的快樂。陳三愁,這一個卑劣又英俊的風流男人、這一個生他養他給錢他花的男人、這一個出賣身體賺女人錢又玩女人的男人——這一個汙點,現在有機會自陳心的生命消失。

陳心必須剋制自己,才免於臉露微笑。他不只一次想過,既然家裡有父親也等於沒父親,倒不如找個人來把陳三愁殺死,讓他們母子三人過一些平靜的日子,何清玉跟陳秋也用不著擔驚受怕。

反之,陳秋氣得將一碗飯擲到地上,雙目通紅,緊握著拳頭,大罵陳三愁無恥。

「你個仆街、你個冚家鏟、你個死仆街(注一)……」陳秋張著嘴,臉上現出一種因激動而起的輕微痙攣。陳心緊抓著弟弟的手腕,沒有出一句聲。何清玉卻微笑看著陳三愁,臉上有一絲令人膽寒的美麗恬靜,彷佛陳三愁剛剛對她說的是「我愛你」。

「你竟然……你玩女人也算了,還搞到連仔都有了! 你個、你……」陳秋擰眉,五官全扭在一起,陳心看著,想起粵劇裡那種專扮奸角的白臉譜,那煞白如鬼的面色上是猙獰的圓目與扭曲的粗眉。陳秋臉上呈現一種奇特的情態,像要哭了,臉上卻沒有眼淚,又如一個被亂刀捅死的人般,痛楚歪曲了原來秀麗的五官。

「阿玉,你原諒我吧,你們原諒我吧……我不想沒了這頭家。最麻煩的是阿麗已經有了孩子,她等到四個月才告訴我,我還逼她去墮胎的話我還是人嗎?」陳三愁一臉憔悴,縱使已年有四十,看上去還似一個三十出頭的美男子,他捏著太陽穴,聲線裡充滿痛苦 :「阿玉,你給我一次機會……最多我一星期有四天回去陪你們,只用三天……

「不,兩天吧、兩天……去陪阿麗。她粗身大細,肚裡又是我的骨肉,我不抽點時間盡一點責任是不行的。阿玉,我們可以好似以前那樣,不要跟我離婚,不要分居,不要、不要……阿玉,你難道還是鐵石心腸嗎? 你怎會看不出我不可以沒了你,你是我兩個兒子的媽媽,你是我最重要的女人,我若不是一時鬼迷心竅,又怎會跟阿麗……總之,你就再信我一次,阿玉……」

說著,他就想捉住何清玉那擱在桌上的小手。還未有碰到,何清玉就抽回雙手,說 :「你不需要講對不起,亦不需要叫我原諒你,我本來就沒有嬲過。」她淡然一笑,身子傾前,鳳眼鎖著陳三愁那雙引人迷醉的桃花眼,以一種四個人都能聽清楚的聲線輕喃 :「自從你將那些不乾不淨的病傳給我,我就沒再視你為我老公。你只不過是一個繼續比錢我用的提款機,反正你平時一個月裡,沒有一半日子是在家裡睡的。每當你跨上床,躺在我身邊,我就自然地想作嘔。我無法忍受跟你做愛,同桌吃飯,甚至是吸入同一個空間內的空氣。陳三愁,我等這一天等得不耐煩了……」

何清玉又倚後身子,靠著卡位的淺綠色鬆軟椅背,微側著頭,放遠迷惘的雙眼凝視上方的光管 :「我在想,要什麼樣的女人才可以勾你落搭、有了你的孩子。一定要夠媚、千依百順、表面單純內裡淫蕩,入不入得廚房不重要,最重要出得廳堂上得床,還要滿足你那些無恥的性癖……」

「阿玉!」陳三愁吆喝,一拳擊在桌面上,在深夜裡帶來一下悶擊。兩兄弟聽得瞠目結舌,他們沒想過如此低俗的語言竟是從何清玉那小嘴吐出來,而她臉上仍是那淡然如山色的微笑,催生一種奇怪的反差,如古代人穿了現代比肩尼,好似見到一個不足四歲的小孩子抽菸,怪異絕倫。

「怎麼這樣生氣?」何清玉反過來以玉手撫摸陳三愁的手背,輕聲細語 :「我講得不夠中肯? 你那些十幾年也沒有變過的甜言蜜語,比垃圾桶裡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