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夫人老淚縱橫,轉頭看著雕著深碧色海水紋路的窗欞裡,迷迷朧朧地能看見小孫女跪坐在地上,撲在床前,小手裡握著方氏的手,小小的人兒哭得幾乎暈厥過去。
阿嫵啊,下輩子不要投身權門貴家了。。。
活在鄉野農間,小門小戶裡,每日日出而作,日落而歸,雞啼鳥鳴,男耕女織,倒活得痛快逍遙。
臨安侯府陷入了無盡的悲哀與暗黑中,而此時此刻黃城裡的慈和宮卻燈火輝煌,一片通明。
顧太后半眯了眼睛,手裡頭轉著一串一百零八顆翡翠佛珠,微張開了眼,見殿下的小女兒坐立難安地打望著外頭,終是先開了口:“是死是活,總會有個說法。賀家死了個當家主母,還能不公開弔唁?你且安心等著吧。”
應邑自顧自地撇撇嘴,眼光卻移到站在顧太后身後的那個丫鬟身上,帶了幾分不樂意:“您非要我帶上丹蔻去見方氏,也不怕引起她的猜忌,萬一她認出來丹蔻是您身邊的丫頭,再往深了一猜——您都出面了,那信能是真的嗎?這事兒不就壞了嗎!”
顧太后笑起來,將佛珠一甩,又從頭開始捻,這個阿緩素日都是個聰明的,只要事情一沾到賀家,就全亂了套。
“她是什麼樣的蠢人,你還不知道了?莫說她只見過丹蔻一面,縱是覺得有些眼熟,她也不敢往那頭去想。”顧太后見應邑不以為然,語重心長又言:“你公主府的人雖都是個忠心的,可這事兒太大了,我總要讓個放心的人跟著你。丹蔻又自小長在宮裡頭,見慣了生死和各類手段,總比你府裡頭的那些人強點吧。”
應邑想了想,終是輕輕點點頭,自從和賀琰見了面後,心裡頭便總是慌,一顆心懸在嗓子眼頭裡落不下來。
這個機會不抓住,等方家有了喘息之機,方氏便將臨安侯夫人的位置坐得更穩了!
她沒那個本事,找到人悉心地學方祈的筆跡,也沒本事,在定京城裡傳出這誅心的謠言,更沒本事將手插到朝堂上去,指使人死諫當堂,她沒有,顧太后也沒有,可有人有這個通天的本事啊。
只要將方祈攔在平西關外一段時日,方福一死,她臨安侯夫人的位置一坐穩,就算等方祈回來了,還能怎麼樣?
人都死了,還能開了棺材,重新給方福披上鳳冠霞帔再嫁一次?
還是他以為他能動得了她應邑?
只要她坐上了那個位置,那就是她的了!誰還能從一個渴了幾十天的人手裡搶走救命的水不成!
“要是賀琰還存了疑惑,沒有去逼方氏,你當怎麼辦?”顧太后似笑非笑地看著殿下神色堅定的小女兒。
應邑抿了抿嘴,將鬢間簪著的那朵火紅的芍藥花往上推了推,隱秘一笑,眼波轉得極快:“您自小就教我別將希望寄託在一處上,各處撒網,總能有撈得上來魚的地兒。”
顧太后一怔,隨即哈哈笑起來。
應邑舒坦地靠在猩猩紅芙蓉杭綢軟墊上,等著顧太后問後言,等了半天,上面卻沒了音訊。
就像學堂裡剛會背《論語》的小郎君,將書捧在父親面前,等待著讚揚,誰料得到父親卻不以為然。
應邑不甘心,只好開口一一坦白:“我早晨去見阿琰,開門見山就告訴了他這些信都是假的,可若是承到殿前去,皇上也沒有辦法一下子辨別出來這些信的真偽,而我將這些信都攔了下來。”應邑見顧太后聽得認真,便高興起來,“後來我又將前日去找方氏的事兒坦白了,又跟阿琰直接說,‘這是千載難逢的好時機,這樣上天賜下的好時候都不抓住,我就只能懷著他的孩兒去跳護城河了。’。。。”
說著話兒,應邑嗤嗤地笑,再言:“不過我也還記得您的教導,若是阿琰靠不住,那賀家裡頭我還留著後手。。。”
話說到這裡,被一聲極為尖利又高亢的內監聲音打斷了。
“臨安侯夫人歿了!”
應邑頓時喜上眉梢。
PS:
親戚造訪,疼,故而今天只有一章了。。。
第一卷正文 第六十八章 變天(上)
定京城初春的天,如小娃娃反覆的臉,前一刻還是惠風和暢,暖光宜人,下一刻就春雨連綿,淅淅瀝瀝的雨下得人心裡頭綿軟又煩懣。
臨安侯夫人方氏突發惡疾暴斃,在大街小巷裡傳得沸沸揚揚,平民百姓大都愛聽這些豪門秘辛,西北方大將軍通敵叛國的傳言在前,臨安侯夫人方氏暴斃而亡的訃告在後,其間的微妙之處,全藏在了走街串巷百姓們逢人便擠眉弄眼的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