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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晌靜謐,只有叢中幾隻早春才醒的蟬顫顫巍巍地發出弱聲弱氣的叫,行昭尖叫一聲,撥開人群,拔腿便往正堂跑。
一定是弄錯了,一定是弄錯了!明明母親已經穩定了下來,明明母親已經沒有性命之憂了啊!一定是弄錯了,古書上就有寫,人只是陷入了暈厥中,別人都以為他已經死了。。。
一定是這樣的!
別人都以為母親死了,可是阿嫵知道母親是不會死的,阿嫵歷經苦難,好不容易一張白紙再來一次,正月裡都沒有死,現在就更不會死了!
初春夜裡的風打在臉上,像刀割一樣,行昭拿手抹了把臉,臉上乾乾的。
正堂前高高掛著兩隻紅彤彤的燈籠,暖橙色的光閃爍成為了一幅支離破碎的畫。
正堂外的遊廊上垂首侍立的丫鬟拿手絹擦眼角,哀哀地哭著。
行昭跑過,立在門廊裡,喘著粗氣看著一個一個哭得梨花帶雨的丫鬟,壓著嗓子低吼。
“你們哭什麼?臨安侯夫人還沒有死呢!”行昭去拉簾子,卻久久不敢掀開。腳下發軟。有一股力量撐著她不倒下去,“你們有氣力哭,還不如將熱粥和小菜備好,母親一會兒醒了,肯定已經餓了,到時候又沒吃食又沒熱茶,你們就只曉得欺負母親性兒好!”
疾步追上來的蓮玉滿臉是淚,將行昭攬在懷裡。
行昭揪著蓮玉的衣襟,輕聲呢喃著:“蓮玉,母親不會死的對不對。母親明明已經緩了過來,她怎麼會死呢?母親閨名是阿福,長得白白圓圓的。一笑眼睛就彎了,這樣的長相是最有福氣的。。。”
“阿嫵——”窄竹上油竹簾終究被太夫人掀開,太夫人正好聽見行昭的低聲喃語,不禁眼圈一紅,口裡哽咽:“阿嫵。快去見見你母親最後一面吧。。。”
邊說邊從蓮玉懷裡將行昭牽出來,太夫人身上讓人安寧的檀香味還有那句一錘定音的話,讓行昭一瞬間,眼角沁下兩行熱淚。
跌跌撞撞,踉踉蹌蹌,行昭近似於爬地進了內室。
內室裡還燃著母親素來喜愛的百合香。又淡又素卻又讓人感到溫柔,高几上擺著的虞美人粉濃欲滴,東側的黑漆羅漢床前低低垂下了雲絲羅絳紅色罩子。隨著風兒迤邐地落在地上。
行昭一步一步走得緩極了,眼神定在床上平躺著的母親,能隱隱約約透過罩子,瞧見母親未言先笑的嘴,圓圓的下頜。還有緊緊閉上的長長翹翹的睫毛。
就那麼安寧的睡在那裡,像往常日復一日的午間小憩的時光樣。
行昭突然高高地將腳抬起。在重重地跺下去,牛皮軟底的繡鞋跺在青磚地上,頓時出現悶悶的聲響。
母親還是安安穩穩地睡在那頭。
母親再也不會因為她在屋子裡的肆意跑動而從午睡中驚醒,再笑著撐起身來向她輕輕招手,然後溫言軟語地喚著她“阿嫵,小娘子家家的不要跑,晴天走路的時候釵環不動,下雨走路的時候要聽不見木屐聲,這才是大家女兒的禮數。。。”
再也不會有了,再也不會有人捨不得看到她沒吃到甜食的沮喪,哄著她說加了百香果汁的甜湯不算甜了,再不會有人摟著她告訴她,平金針法與豎橫針法有什麼區別了。。。
行昭陡然仰頭,放聲大哭起來,她又一次失去了她的母親。
再一次的,失去了這個世間,最喜愛她,心最貼著她,最愛護她,對她最不計較的人。
太夫人站在遊廊裡,沒有進去。
聽見裡頭在安靜之後,傳來那聲撕心裂肺的哭聲,老人家神情悲憫,揚了揚頭,眼角含著的那滴淚終究緩緩從臉龐劃下來,一時間,老淚縱橫。
張媽媽跟在後頭,看見太夫人的手縮在袖裡直顫,心中悲慼,上前一步輕聲耳語:“生死有命,與旁人,沒有干係。。。”
太夫人餘光往裡間瞥過,低頭看了看自己的那雙手,指甲修得乾乾淨淨的,白皙彈潤不像是一個老人的手。
可她卻從自己的手上,看到了骯髒和血汙。
大夫人的死,並不是她促成的,可她手上到底還是又沾上了血。
行昭走後,方氏便開始口吐白沫,她連忙喚來大夫過來瞧,那老大夫連忙號脈,又讓人端來熬藥的盅,喝藥的碗,老大夫嚐了嚐藥,表情十分驚恐。
“為何藥裡有這麼濃烈的芫花汁!開的方子裡有一大味甘草,甘草反甘遂芫花海藻,世間萬物相生相剋,這,這能剋死人啊!”
老大夫急忙動手要催吐,就是被這雙手陡然攔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