蓮蓉一滯,想了想才說:“這一個月來萬姨娘都沒去正院立規矩,說是要照顧六姑娘。連那天去平陽王府,大夫人專門派人來問東偏房六姑娘去是不去,萬姨娘也都給推了。。。”
行昭抿抿唇,向蓮玉使了個眼色。
蓮玉少言聰明,一看便懂,輕輕含了下頜,便轉身往後走,加快步子回了懷善苑,立馬吩咐小丫鬟去找來東偏房的孫媽媽,細問賀行曉的近況。
遊廊裡沒了藥味,便可以推算賀行曉至少好了有些時日了,已經不需要熬藥再養著了,卻不上報給正院。萬姨娘更是個掐尖要強的,放在往常,絕不會耽誤一次出頭的機會,連平陽王府的春宴都給推了,只能證明這兩母女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蓮蓉見蓮玉轉身告退,頗有些疑惑。
“估摸是記起了暖閣裡頭的香爐沒熄,要不就是想起了哪個小丫頭的月錢還沒罰。”行昭笑著敷衍,擺擺手示意往前走,“走吧!反正過會兒回去,蓮玉還能不和我們講清楚?”
荷心跟在後頭嗤嗤輕笑,蓮蓉笑嗔著橫了她一眼,倒也沒再問下去了。
行景住的觀止院是賀琰精挑細選出來的,隔著湖就能望見別山上的勤寸院和臨安侯府西北角的祠堂,意在督促他奮發圖強,當著賀家列祖列宗的面兒勤奮,勢要將賀家振興下去。
行昭沒讓人進去通稟,輕車熟路地穿過影壁,就進了院子裡頭,見南邊兒的書齋四面的窗欞都支了起來,放在中庭裡的沙包與梅花樁也沒了影子。整個院子裡移栽了幾株新竹,正萌著芽,偶聞鶯啼鳥鳴,大體上瞧起來像是哪個歸隱居士的田園陋室。
行景的貼身大丫鬟玉屏見是行昭來了,趕忙迎上來,行昭做了個噤聲的手勢,親掀開了竹簾。
見行景趴在黑漆老檀木大書桌上,眯著眼睛,搖頭晃腦地再背《齊桓公伐楚盟屈完》,正背到第一段,“貢之不入,寡君之罪也,敢不共給?昭王之不復,君其問諸水濱。。。”
聲音拉得長長的,到最後還拐幾個彎兒,赫然就是那酸腐秀才的作態。
“哥哥!”行昭揚聲高呼,笑得眼睛都瞧不見了,活了這麼些年,頭一次見到行景耐下性子來讀書,還讀得這麼百無聊賴又春眠不覺曉。
行景一睜眼,一看是行昭來了,連忙起身,口裡直說:“哎呀!你怎麼來了!”又高聲讓玉屏去拿個軟墊兒來給墊在黃花木杌凳上,又吩咐金縷去上鹽津梅乾和杏仁乳酪茶,笑著同行昭說:“記得你愛吃這個!”
行昭捂著嘴笑,順勢坐在了書案旁的小杌上,連忙擺擺手:“哪裡這麼麻煩,天氣又不涼了。”不經意抬眼,卻瞥見廳堂後頭掛上了顧雍的《早春耕讀圖》,拿手指了指,帶著詫異問:“我記得以前這兒掛的是一副大周輿圖,怎麼給換成這個了?”
行景朝後看看,半晌沒說話,到底最後開了腔,帶了些落寞:“總掛著輿圖做什麼?難不成我還真能習得一身文武藝,然後上前線帶兵打仗去?”
行昭心頭一動,行景自小就喜歡拳腳功夫,冬練三伏,夏練三暑,自從方大舅進京訴職教了他一套拳法後,就每天練,從來沒落下過。。。
“那張大周輿圖是舅舅給你畫的,有山川有城鎮有四方地物,更有大周朝的重兵重城。每一條線,每一棵樹都是舅舅親手畫下的。舅舅前一天給你,第二天就考你,問你從渝州到蓉城要多少日程,你只是想了想,就立馬說了出來。。。”行昭心裡頭酸酸的,舅舅多喜歡行景啊,常常誇行景有天賦,是個大將之才。
行景垂頭,拿烏黑的發頂對著行昭,行昭看不見他的表情,卻能看到他緊緊攥成拳的手。
行昭想了想,從懷裡將那隻岳飛像的荷包拿出來,推到行景的面前去,又說:“誰說你不能上前線帶兵打仗了?齊家治國平天下,才是男兒漢所為。考科舉入閣拜相,利民利朝是一條路,到邊疆殺韃子衛國土,就像舅舅一樣,著也是一條路。誰又能說哪條路寬哪條路窄,哪條路好哪條路壞了?”
行景遲疑了接過那荷包,抹了把臉,帶了些不解和哽咽:“可明先生說我們家情況特殊。。。父親走的是文路,祖父走的是文路,連先祖掙下丹書鐵券都是靠著一支紫毫筆。。。我若是想繼承賀府,保住自己,讓母親還有你堂堂正正地當家做主,就要像他們一樣,至少要讓父親喜歡我。。。前些日子那鄭家的來鬧,母親氣得偏頭痛犯了,要不是你機靈,父親能立馬將我打死在中庭裡。。。”
明先生?前朝大儒明亦方?
行昭聽得心驚肉跳,明亦方能見微知著,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