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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部分

心結,便問,“你見未見過陸葵兒?”

“陸葵兒名揚秦淮,花半坼足不離京。正如冬梅夏荷,哪裡見得?而今人家是高高在上的太子妃,便更見不得了……你問這作甚?”

“待這事兒平了,便要我偷天換日讓那夏荷冬開,也定帶你出城一遊。”半坼似喜還愁地看了看我,隨即將身子傾入我懷中,埋臉於我心口。“我倒真願你一輩子都留在京裡。”她的聲音輕若柳絮,隨風即散,“可我知道,誰也困你不得。”

“半坼,可還記得你我初見之時,你問我是否開心?”

“當時你並未作答。”

我笑了笑,只因當時並未遇上他。

3

“紅樓綠柳,偷香在手。白馬馱著個老太婆,好酒不讓賒,奪餌花鯉口——”

一駝背老漢正牽著匹白馬,一腔天馬行空的小調,張口即來。坐於馬上的人垂首不語,白緞斗篷的寬碩帽簷直掩去大半張臉,唯獨縷縷練發垂落頰旁,隱約可見。

“冷不冷?你若覺著顛,我可以行得再慢些。”幾日間京城魚龍混雜,此時出遊如何也得在心竅上多戳個窟窿眼兒——小王爺本就生得萬中無一,而今紅顏練絲,便更打眼了。我回過頭對馬上人極盡溫柔地喚了一聲,老太婆。

竟沒抬腳揣我,單單搖了搖頭,不置一言。可見這小子再自封於王府,病不見好,人倒要化為石頭。好賴將他拐帶出府,先挨懨懨一聲“聚賭宿娼,國法不禁,家規不容”;再被王府之人以夏桀妹喜、殷紂妲己作比,言辭鑿鑿地譴責我巧顏媚主,唆使小王爺一連數月耽於酒色、不思進取。將這岔子事掐頭去尾地打起了小報告,我的口吻聽來近乎撒嬌了。

“可是李相如?”身後人輕輕出聲,“府裡也只他膽敢如此胡言亂語。不過——誰是紂王,誰是妲己?”

“這,很重要嗎?”

一本正經地“恩”了一聲。於是我只得坦白從寬,“你是紂王,我是妲己。”

“酒,我從未沾過;色,你——”停了半晌,隨即聽得喟然一聲長“唉”,已帶清晰笑意。

“……臣妾有一言屯於胸懷,實難以啟齒。”索性接杆上爬,我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說,“佛經嘗曰:不怕念起,只怕覺遲。大王何不教告臣妾,此言何意?”

“愛妃若有雅興,朕——”倪珂忽然打住了調笑。一字的調侃,一字的刑策,一字的桎梏。語聲之中寒意方濃,“北冥有龜,甲擔九鼎。狀如纏肢套頸,重似負山戴嶽。上憐其不幸,故卸其殼甲,釋其重負,還其清淨。你猜那巨龜後來如何?”見我久不出聲,他又道,“你若想談經論佛,恕我今日無心奉陪。”

我低頭一笑,活該自己口啞舌禿,再不知如何置答。難得他願隨我同遊,何必舊話重提,兩敗俱傷?

“待日薄西山,便去刑部大牢探他一探——”彼此靜默良久,倪珂末了說,“既是你此行的用意,我自當應了。”

“倪珂啊,你這人……你這人真是……”我非嘆非惱,非哭非笑。牽馬慢行,咧開嗓子又唱:紅樓綠柳——

真是讓人看不得,道不得;懸腸不得,離忘不得。

翠木櫛比,朱瓦鱗次,合著共繪一幅濃墨重彩,相看兩不厭。馬蹄落於溼膩莓苔,一步一方勝。同行遠路,兩個身影被斜日拉長,心底竟依依漫生了個念頭:你我終究執手偕老,地久天荒。

偶有行人停眸相望於那牽馬緩行的駝背老漢與那端坐馬上的鶴髮老嫗——牽馬人佝僂如扣鍾,滿面虯鬚,可一雙佼眸竟似露灑花杈,傾醉人心。信手執韁,不見蹣跚,反倒步履恣意,吊兒郎當;馬上人身姿纖長綽約,埋頭於氅帽之下。依稀知其面若素紈,唇若朱塗,全然不具老嫗之態。

風起無痕,花葉甫定,縷縷白髮恰如匹練獵獵待飛。牽馬人滿嘴唱詞俗痞得不堪一聽,可音色卻清亮綿亙,回韻悠長;而馬上人微微勾起唇角,彷彿一注天光,霎然流瀉人間。

“紅樓綠柳,偷香在手。白馬馱著個老太婆,結心蚌殼內,好珠獨她有——”

第 40 章

四十

1

我再見到的羅汜已經半死不活了——伏之於長凳,整個人似在血汙裡沐了一把。囚衣襤褸不整,曝出一身皮綻肉開的酣豔。若非隴西數月的墾種練出了鋼筋鐵骨,只怕早扛不住杖殺鐵烙的酷刑,小命嗚呼矣。

我遞了錠銀子給孫牢頭,在他耳旁用一個確保倪珂聽不見的音量道,“汜哥兒問斬在即,無論如何得找個婆娘來給羅家留下香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