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年紀見長,反倒愈見生出這些小女兒的脾性來?”笑了笑,輕輕將她攬進懷裡,倏爾又嘆氣道,“可惜,可惜得很。若能有個胖兒子玩繞膝下,人生當真無憾。”
“又胡說,哪裡來的胖兒子?”半坼嗤一聲笑了出來。
“我又不能效仿女媧摶土造人……”執起她的手置於唇邊,眼梢由上至下向她腹部瞟去,嘴角隱泛一笑,“你說,還能用什麼法子?”
“這般沒正經,也不嫌臊!”粉面陡地罩上一層嫣紅,趕忙將手抽開。
我在與世隔絕的躍馬山莊一住數月,每日專心養傷,只聞魚鳥唼喋,不聞江湖絮聒。
2
躍馬山莊內,雨洗芙蓉葉,月盈木戶牖。
陸琫之跪於舒邇鶴身前叩首長泣,落一剪燭影在地。只說一個女兒音訊全無,一個女兒命在旦夕,不得已要拜別莊主,趕赴嵩山。聽他涕淚交加地道出過往,我方才知曉,陸廚娘口裡常常蹦出的那個“天殺的老冤家”,原來是他。
“老陸啊,你這一生……太荒唐了。”舒莊主闔起眼目,半晌後一聲黯然長嘆。“我本不欲再理江湖紛爭,便為了你這十餘年來的荒唐,最後號令一次武林罷。”他掉頭對我道,“殿下,舒某久疏戰陣,能否代我前去少林相助於太子與太子妃。”
“縱是大哥不曾吩咐,眼見少林有難,身為少林弟子又如何能袖手旁觀。”輕笑應允。
“既得此言,舒某自當放心了。十年還劍之約,殿下乃守信之人,定會銘記於心,舒某今日便再呈送一份大禮於殿下。”舒莊主忽然勾唇一笑,抬臂疾探向我,左手五指如鐵箍般緊扣我肩,右手出掌擊於我的後心,只覺伴隨緩震兩股熱流湧入臟腑,血脈賁張若裂,翻騰不息,源源而入的罡氣內力似要將體內累積十數年的毒一併逼出。
“大哥!”
“莊主對殿下這般不遺餘力慷而慨之,莫不是因為……”陸琫之見舒邇鶴含笑而不答,亦是擦乾熱淚,輕笑出聲,“恕老陸直言,莊主自困於世俗藩籬,殿下可比莊主灑脫得多了。”
“最為孤苦之時有你結伴,也不枉……不枉此喋血半生……”力盡收掌,愈了我,卻損了他。那張窄長臉面似罩了秋霜,雖年逾半百但看著至多而立上下的劍神,因卸去大半功力,彷彿一剎變為耄耋老叟,枯皮鶴髮,咳喘不止。
“大哥,有一事盤踞小弟心頭多時,本無打算過問。只不過……”
“殿下可是要問,季少俠向我尋仇一事?”舒莊主調將氣息,緩緩吞吐,接話道。
“如若大哥願一吐為快,小弟定然側耳恭聽。”
“若要說真有仇家,那應是殿下,你。”
“大哥,我與季米年紀相仿,”我展齒而笑,對此說法不以為然,“只怕他未出生之時,我也尚在襁褓。”
“費帝尚未起兵篡位之前,其手下有兩位青年將軍攻城略寨屢建奇勳,於同輩之中出類拔萃,漸露崢嶸。此二人一曰倪尚卿,一曰季沐川……”
“倪尚卿乃當今玉王,那季沐川……”
“倪尚卿樣貌雖不甚錯,然則寡言少語,城府莫測,人前人後皆是喜不見三寸、怒不顯半分,謹小慎微那般,實是彰不出毫釐男兒氣概。而季沐川雖為武將,可不單貌美無儔,辟易萬人;詩賦音律更是無一不通,信手可拈。時人無不稱頌。”舒莊主輕輕一笑,以打趣眼神覷看我道,“如若季沐川尚在人世,我料他的風姿瑰瑋依然不會遜於殿下。”
我略一揚眉,嘴角噙出一笑說,但看季米的模樣,大約也可探知其父親的風采了。
舒莊主搖了搖頭,“季少俠的相貌更肖其母,若說我那摯友季沐川,分明就是個黑髮烏眸的小王爺——當日小王爺親蒞湖州請我出山,見其樣貌也不免駭然。只不過季沐川身高體健丰神倜儻,而小王爺則怏怏見骨,更顯陰柔病態。多少女兒家慕其‘陳平之才、潘安之姿’,季沐川卻獨對一人一往情深。季夫人容色清麗氣馥如蘭,二人舉案齊眉相敬如賓,確是天作之合。豈知,情根、障業,相生相剋,相乘相侮。正是這一闋看似鸞儔鳳侶的絕匹良緣,埋下了後日的禍種。有一藥鋪販夫與季家毗鄰而居,那藥販之女與季沐川青梅竹馬相伴成人,自幼便慕他至癲至狂。睹其夫妻恩愛和睦,依然不罷不休,只說作那娥皇女英也是肯的,然而自古落紅有意流水無情之事何堪強求。此女子頗有心計,不知用了何種手段甄選入宮,憑仗國色天姿,平步青雲,甚得天寵。”
“那個女人……莫非是……”
舒莊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