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怎麼樣?”羅德里格蹲在醫師身邊,輕聲問。他低頭看著自己的兒子,面容隱在黑暗中。
“情況相當好。我剛跟你妻子說了,他可能早上就會醒來。”
“我要在場。”
“當然。”
羅德里格站起身,“跟我走走?”
她早就料到了。為什麼會料到?心靈為何能看清這些東西?
“別離他太遠。”賈罕娜低聲說。她站起來,隨羅德里格一起走過手持火把的衛兵,來到不遠處。他們站在河邊,旁邊是一座小屋。賈罕娜還記得它,這是少數幾座沒毀於去年那場災難的建築物之一。加西亞·德拉達的表親在屋裡殺了一位婦人,還有那沒出生的孩子。她的生命似乎兜了一圈,又回到原地。她正是在那天夜裡遇到羅德里格,那天上午遇見阿馬爾。都是在同一天。
周圍寂靜無聲,他們聽著河水潺潺。羅德里格說:“你父母跟我們在一起很安全。對他們來說,這可能是目前最好的去處。”
“我相信。”
“賈罕娜。可能……對你來說也是最好的去處。”
她早知道他會這麼說。賈罕娜搖搖頭,“也許是最安全的,但不是最好的。”她沒把更深的含義全說出來,但跟羅德里格交談,也用不著說得那麼明白。
兩人沉默不語。雙月和群星漸漸西沉。河水在下方呢喃。
“我跟胡薩里談了談,請他留在我身邊。他同意了。今晚我對國王撒了個小謊。”
“我猜到了。你不會真的以為萊恩和馬丁沒法把隊伍救出來吧?”
“不會。而且從某種角度來說,胡薩里擔任執政官——在費扎那,或是別的地方——會跟阿馬爾一樣稱職。”
“他同意嗎?”
“我想會的。他不會替穆瓦迪人效力。而且至少他信任我,就算阿馬爾不信。”
她聽出了那苦澀滋味,“這不是信任問題。你是知道的。”
“大概吧,”羅德里格看著她,“如果他堅持要走,我只想保證他能安全離開,所以就編出了部隊被困在拉寇薩的故事。”
“我明白,羅德里格。”
“我不想讓他走。”
“這我也明白。”
“我也不想讓你走,賈罕娜。等到穆瓦迪人出現,整個阿拉桑都不會有你們的容身之所,你們兩個人。”
“那我們必須努力找個地方。”她說。
寂靜。賈罕娜意識到他在等待,所以終於說出了那句話:“我不會離開他,羅德里格。”
她聽到瓦雷多統帥長出了一口氣。
在黑沉沉的夜幕下,在緩緩流動的呢喃河水旁,賈罕娜沒有注視身邊的男人,只是低頭看著大河。“狂歡節那天,我就在你的窗前。我在那裡站了很久,看著你的燭光。”她嚥了口唾沫,“我差點上去找你。”
她感到羅德里格轉過頭來,但她依舊死死盯著河面。
“你為什麼沒上來?”他語氣有些異樣。
“因為你那天下午跟我說的話。”
“我記得當時在買紙。我跟你說了什麼,賈罕娜?”
她終於扭頭看向羅德里格。天很黑,但她早已把隊長的面容和身形牢記在心。去年夏天,他們曾同乘一騎離開這座小村莊。說起來,其實不過才一年。
“你告訴我,你是多麼地愛自己的妻子。”
“原來如此。”他說。
賈罕娜把頭扭開。她必須把頭扭開。在這種情況下,很難再對視下去。她衝著河流,衝著黑暗,輕聲說道:“一個女人同時愛上兩個男人,真的那麼糟糕,或是根本不可能嗎?”
似乎過了很長時間,羅德里格·貝爾蒙特才說:“不會比同時愛上兩個女人的男人更糟。”
賈罕娜閉上雙眼。
“謝謝。”她說。片刻之後,她終於緊緊抓住懸在兩人之間的那句話,“再見。”
話音未落,這一刻便已經過去。整個世界又恢復運動:時間,河流,雙月。在賈罕娜眼中,始終懸在他倆之間的那種微妙之物——不管它究竟是什麼——輕輕地落在河邊的草地間。
“再見,”他說,“無論你今後去往何方,願祝福永遠伴你左右。親愛的。”接著,他說出了她的名字。
他們沒有絲毫碰觸,只是肩並肩走回迭戈、費爾南和米蘭達睡覺的地方。羅德里格·貝爾蒙特低頭注視著自己的家人,過了良久才走向國王的營帳。將領們正在那裡謀劃運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