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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部分

正如卡塔達的阿瑪力克所說,穆扎法確實沒有得到正式塗油。但站在阿梵提那宮的欲園中,年方二十的阿馬爾·伊本·哈蘭將殷紅血跡從刀上拭去時,腦海裡始終有個念頭揮之不去:在神聖群星下度過的一生中,在真主和亞夏賜予他的日日夜夜裡,無論他會成就何等功業,都將被永遠視作殺死最後一位哈里發的人。

阿馬爾對躺在噴泉臺緣上的死人說:“群星間的真主身邊,是你最好的歸宿。群狼的時代已然到來。”

刺客隨後擦乾短刀,收入鞘中,原路返回,走過四座美輪美奐卻杳無人煙的花園。那兩個早被買通的閹人正在門口等著放他離去。在路上,他聽到一隻愚蠢的鳥兒在正午熾熱的陽光下歌唱,接著鐘聲響起,召喚所有虔誠的亞夏人開始神聖禮拜。

第一章

要永遠記得,他們來自沙漠。

想當初賈罕娜剛開始獨立行醫,父親尚能與她交談,教她醫術。每次提到亞夏統治者,他都不厭其煩地重複上面這句話。和所有散居天涯海角的金達斯部族民—樣,他們忍辱負重努力工作,只求一隅安身之所和相對的寧靜生活。

“但沙漠在金達斯人的歷史中也佔有一席之地,不是嗎?”她記得自己用這個問題向父親挑釁。賈罕娜不是個安分守己的學生,對父親而言不是,對別人亦然。

“我們的確曾在沙漠旅居,”伊沙克的聲音不急不徐,“但對浪跡天涯的金達斯人來說,那不過是個落腳之處。我們從來不是真正的沙漠民族,但他們是。就算在阿拉桑,在這些清泉嘉木、華榭麗園之間,星辰之子們也斷不相信這些事物會永存。在內心深處,他們還和過去—樣,同在沙漠中初次聆聽亞夏教誨時沒有差別。如果你不知如何理解亞夏人,只要提醒自己他們來自沙漠,眼前的道路也許就會豁然開朗。”

那段日子,儘管賈罕娜倔強任性,但父親的話對她來說仍是金科玉律。有一次,賈罕娜花了整整一上午準備藥粉和藥水,乏味的工作令她滿腹怨氣;待她發過三次牢騷後,伊沙克平心靜氣地告誡她,雖然醫師的生活可能乏味無聊,但世事難料,也許日後有—天,她會渴求起平凡的日常生活。

就在那天將盡之時、賈罕娜最終墜入夢鄉之前,這兩條訓誡佔據了她的腦海。在很長時間裡,費扎那城的人們都將那一天稱為“城壕之日”,代表詛咒和祭奠的黑燭,牢牢刻在大家心中。

女醫師賈罕娜·貝·伊沙克更是忘不了那一天。與這座桀驁不馴、悍名遠揚的城邦裡的同胞相比,她還多了兩條理由:她在那天下午弄丟了自己的尿瓶,又在月落之前永遠失落了幾片真心。

那個瓶子乃家傳之物,並非普通的東西。

那天是從卡塔達門每週的集市上開始的。天剛破曉,賈罕娜便來到噴泉邊那原本屬於父親的攤位,正好趕上最後一批農民牽著馱滿貨物的騾子從鄉下進城趕集。她身著一襲白色亞麻長袍,待在綠白相間的醫師涼棚下面,盤腿穩坐在軟墊上,等待早上來求醫問藥的病人。維拉茲在她身後晃來晃去,隨時準備按方配藥,或是應對年輕女子在喧鬧集市中可能遇到的任何麻煩。當然,這種可能性很小,因為賈罕娜如今已是婦孺皆知的人物。

在卡塔達門旁坐診的半天裡,來的病人多是住在城外的農民,還有僕從、工匠,或者到集市上買日用品的婦女。她偶爾也要替幾個貴族服務,那些人不是過於吝嗇不肯請醫師出診,就是過於驕傲不願讓金達斯人走進家門。這種病人從不親自造訪,他們會派個女眷帶上尿瓶讓賈罕娜診斷,或者寫張便箋描述大致症狀和毛病。

賈罕娜的尿瓶大刺刺地擺在涼棚下的櫃面上。此物原屬於她的父親,是一件家族信物,一塊金字招牌。它可算玻璃工藝的完美典範,上面刻有金達斯人敬拜的雙月和亞夏願景中的神聖群星。

考慮到這個瓶子的腌臢用途,它多少顯得有些過於精美,並不適合真正使用。這瓶子是一位朗札工匠在六年前製成的,由卡塔達王阿瑪力克賜給她父親的。伊沙克曾隔著臥房門簾,指導產婆為阿瑪力克接生第三個兒子,那次過程艱險,可結果完美。

等到王的第四個兒子出生時,情況更加危急,幸好最終還是母子平安。費扎那的伊沙克,著名的金達斯醫師,因此得到了一件禍福難斷的奇特禮物。以卡塔達王的立場來說,這份賞賜可謂王恩浩蕩,但儘管如此也無法改變賈罕娜經歷四年仍難以釋懷的苦痛滋味。這種苦痛將永不會消失,這一點她可以肯定。

今早她開出了兩份藥方,一份治失眠,一份治胃病。還有幾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