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笑聲更盛。她父親過去總是說,醫師的一半任務是要讓病人信任自己。賈罕娜早就發現,一定程度的笑聲會有所幫助,它能給人以信心。“你必須搞清他出生時雙月和神聖諸星的位置。如果我要替他抽血,必須先推算出合適的時機。”
“我妻子應該知道,”那人低聲說,“謝謝您。謝謝您,醫師。”
“明天。”她明確地說。
維拉茲拿著藥從攤位後面走了出來,交給皮匠,又取走她的瓶子,把尿液倒進櫃檯旁的提桶裡。皮匠湊到他身邊,緊張地告訴他明天該怎麼走。
“下—位?”賈罕娜又抬起頭來,向眾人問。
集市裡多出了不少卡塔達傭兵。這些金髮巨人來自北方遙遠的卡奇和威爾斯卡。除此以外,還有更為強悼的穆瓦迪族人。他們跨越海峽,從麥支裡貼沙漠而來,一個個用面紗掩住口鼻,黑色眼眸深不可測,只有眼中昀輕蔑之意表現得格外清晰。
幾乎可以肯定,卡塔達人是在刻意炫耀實力。估計城中的大街小巷,都有傭兵按照命令招搖過市。賈漢娜這才記起,據說王子兩天前就帶了五百人入城。對一次慶典來說,這支衛隊未免規模過大。有這五百精兵,足以奪下一座小城,或是越過大荒原塔戈拉發動一次大規模劫掠。
當然,他們需要在此增兵。現在的費扎那政權是阿瑪力克的傀儡,需要有常備軍作為後盾。傭兵部隊駐紮於此,表面上是為了防備賈德諸國入侵,或是盜匪侵擾鄰近鄉村,但實際上,他們是防範費扎那再度叛亂的唯一保障。城堡的新側殿竣工後,肯定會有更多部隊前來。
自從啥裡發政權衰落之後,費扎那始終是座自由城邦。這個局面在七年前發生了改變,自由成了泛黃的記憶,怒火才是當下的現實。在卡塔達的第二輪擴張中,費扎那終告淪陷。圍城持續半年多,原本嚴冬即將到來,敵軍就要被迫撤退,結果某天晚上,有人開啟了薩洛斯門,放卡塔達軍入城。叛徒的身份至今仍是個謎。賈罕娜還記得,自己和母親藏在房舍的最裡間,慘叫、戰吼和火焰噼啪聲不斷從外面傳來。她父親—年前就受僱於卡塔達人,擔任阿瑪力克的隨軍醫師,當時正在城牆的另一面。這就是醫師的生涯:諷刺無處不在。
破城後的頭幾個墾期,薩洛斯門和其餘五座城門上方都掛著爬滿蒼蠅的屍首,瘟疫的臭氣盤繞在果蔬攤周圍。
費扎那成了迅速擴張的卡塔達帝國的附庸。他們佔領了朗札、阿加斯,乃至西爾威尼斯城,連同那幾經洗劫的阿梵提那宮廢墟,後來又將塞芮亞和阿德諾收入囊中。時至今日,就連塞蘭娜湖畔驕傲的拉寇薩城,以及南方的艾爾維拉和西南方的圖德斯卡,都面臨著帝國的威脅。在群雄紛起、分崩離析的阿拉桑,卡塔達的阿馮力克王被他的宮廷詩人們贊為雄獅。
綜觀所有被御陵的城邦,費扎那的反抗最為激烈:七年中已有三次起義。每一次,阿瑪力克手下那些金髮的和蒙面的傭兵都會趕來;每一次,蒼蠅和禿鷲都自能飽餐吊在城牆上的屍體。
但這兩年的事態,散發出更為濃郁的諷刺氣息。卡塔達的百戰雄獅被迫承認世上還有與他同樣危險的野獸存在。北方的賈德族也許人數較少,內部也是紛爭不休,但他們面對良機可不會視而不見。費扎那城已向瓦雷多的拉米羅王支付了兩年歲貢。阿瑪力克始終無法回絕這個要求,因為他必須避免與最強大的賈德國王挑起戰端,好抽出時間管理這片野性難馴的疆土,對付在南方嘯聚山林的大小匪幫,還有那財富驚人、足以從他手中將傭兵部隊挖走的拉寇薩王巴蒂爾。
拉米羅王治下的瓦雷多,也許僅是個由牧民和未開化村鎮構成的粗陋社會,但它同時也是個適合戰爭的社會體系,賈德馬民的戰力絕不容小覷。只有昔日西爾威尼斯那些至高無上的主宰,憑藉其無上的權勢統馭阿拉桑三百餘年的哈里發,才有能力征服整個半島,並將賈德人壓制在北方。他們穿越杳無人煙的大荒原,發動一次次襲擊,儘管並非每次劫掠都能成功。
賈罕娜估計三位賈德國王一旦停止內耗,卡塔達的百戰雄獅連同所有的阿拉桑小國主,可能很快都會像騾馬—樣被戴上籠頭,任人閹割。
算不上好事。
但又是一樁諷刺,箇中滋味苦澀難言。她似乎必須盼望這些自己恨之人骨的傢伙能平平安安。無論風往哪邊刮,雨總要落在金達斯人身上,但阿拉桑的亞夏人至少能接納他們,給他們安身之所。雙月遨遊高天,金達斯人在大地上流浪了幹百年,這點小小恩惠意味良多。儘管賦稅冗重,還被各種限令拘束,但他們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