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爾瓦迎著陽光眯起眼睛,尋找賈罕娜的身影,很快發現醫師正來回掃視那兩個人。阿爾瓦也扭頭看去,試圖參透當前的狀況。頃刻之間,他也突然打了個冷戰。雖說現在豔陽高照,一點也不冷。
他家的農場位於瓦雷多最偏遠的地方。由於身處蠻荒北地,家中大部分廚娘和女傭還算是半個異教徒。她們常說打冷戰只能說明一個問題:死神的使者剛剛從賈德的失落世界菲菲亞進入凡人的領地。
也不知為什麼,阿爾瓦只覺心緒煩亂。他悄悄溜過庭院中的人群,來到島嶼對面的溪畔,站在傭兵中間。
羅德里格和黑袍卡塔達管家依舊四目相對。
深沉的靜默吞噬了二人,散發出異樣氣息,也吸引了他人的注意。阿爾瓦用餘光看到,馬祖·本·雅夫蘭扭頭瞧了羅德里格一眼,又看看那位管家。
阿爾瓦努力揣度此中深意,在二人臉上搜尋著憤怒、仇恨、尊重、諷刺,乃至品評的神色,結果一樣都沒找到,但又可以說每種都有跡可循。在拉寇薩王發話之前,阿爾瓦猶猶豫豫地下了結論,他看到的想必是一種認同。認同的不光是對方——雖說肯定有此一節——更有某些很難講清的東西。老家的鄉野傳說在他腦海中打轉,阿爾瓦甚至覺得這可能是一種預見。
阿爾瓦是個成年人,更是個戰士。然而在這豔陽高照的上午,立於眾人之間,他突然覺得恐懼,是那種兒時的恐懼——夜裡聽過廚娘們講的故事,躺在自己的床上,傾聽北風拍打窗戶時,心中油然升起的恐懼。
“拉寇薩歡迎您的到來,尊貴的夫人。”巴蒂爾王輕聲說。他肯定察覺到了逐漸加劇的緊張氣氛,卻全然不為所動。等巴蒂爾王發話後,扎比萊優雅地立起身來,站在國王的小島之前。
“您這次是以母親的身份來訪嗎?”巴蒂爾繼續問,“您是來考察我可曾精心照料您的孩子嗎?”
阿爾瓦在過去三個月中長了不少見識,知道國王不是傻瓜。這只是—個突破口,一段開場白。
“陛下,我確有此意,”卡塔達的扎比萊說,“但我並不擔心您對犬子的照顧有何差池。我這次來,除了母親對孩子的寵愛之外,還有一件更重要的差事。”她話音不高,但非常清晰,正合受過訓練的樂師身份。
扎比萊繼續道:“我是來講述一樁謀殺。一段兒子殺害父親的故事,以及由此引發的種種後果。”
花園中又變得寂靜無聲。只有一隻鳥兒在空中歌唱,微風吹過樹梢,環繞小島的兩條溪流有節奏地拍打著河岸。
扎比萊再度打破沉寂:“根據亞夏賜予我們充當法典的神聖教誨,弒父之罪永世難贖。此等兇犯要被世人嫌避,應處以死刑或逐出任何人群,受到真主和群星的詛咒。我想請問拉寇薩王,能允許這種人統治卡塔達嗎?”
“有這回事?”巴蒂爾王問道。
“確有此事。兩週前,卡塔達雄獅死於卑鄙的謀殺。那弒父之子如今手握權杖與晶杯,自封為卡塔達雄獅、阿拉桑的守護者、阿瑪力克二世。”花園中響起一片私語,因為沒人知道這些細節,扎比萊趕在所有信使之前翻越了重重山巒。樂師挺直腰身,刻意提高嗓音,“我趕到此地,尊貴的陛下,是為了請您將我心愛的城邦和所有卡塔達子民,從這弒君殺父的罪人手中解救出來,讓您的軍隊開往西方,履行神聖亞夏法典.摧毀那邪惡暴徒。”
私語聲再度傳開,好似風過樹梢。“那之後又該由誰來統治光輝的卡塔達城?”巴蒂爾神情如故,沒露出半點破綻。
扎比萊頭一次稍顯遲疑。“卡塔達城危在旦夕。我們聽說篡位者的弟弟哈奇姆已經趕往南方,渡過海峽。他是個狂熱信徒,意圖在麥支裡貼沙漠部族中尋找盟友和援軍。多年以前,他曾公開反抗父王,並被正式剝奪了繼承權。”
“這我們自然知道,”巴蒂爾輕聲說,“所有人都知道。但之後由誰來統治卡塔達呢?”他再次發問,連阿爾瓦也能看出事態走向。
誰也不能否認,扎比萊膽略過人。“阿瑪力克王僅有的兩名王子就在拉寇薩,而您是他們的保護人,”卡塔達夫人毫不猶豫地說,“我正式請求您以真主之名奪取那座城市,將王子亞貝迪·伊本·阿瑪力克立為國王,而且您應當在他成年之前儘可能提供各種幫助和支援。”
這句話終於被說了出來,光天化日,眾目睽暌。那是攻佔卡塔達的邀約,以及成就此事的正當名義。
賈罕娜聽得聚精會神,她抬眼望過身披紅黑袍服的貴婦,發現阿爾瓦已進入花園,站在傭兵中間。醫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