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口音,大嫂是老鄉,沙吾同就同她多說了會兒話,那大嫂又問:“孩子她媽媽是做啥工作的,把孩子讓個大老爺們帶,真是。”沙吾同不想再提娃她媽,順嘴謊說孩子她媽是國家保密單位。誰知道這大嫂又埋怨起來:“保密單位就不要孩子了,就不辦託兒所、幼兒園。”說得沙吾同心裡泛起一陣酸苦。他這次到勞改監獄,想到小煥墳上看看,人家不允許,說是趕忙把孩子領回去吧!旅社裡有人告訴他,埋在戈壁灘上的墳,外邊不壓上一層石頭,不是被風吹得露了天,屍首讓鷹叼了,就是讓狼扒吃了。別人沒有領你去看,領你去了,也難找到埋的地方。沙吾同聽了,心裡那個疼呀,就想死在這裡,給小煥做個伴兒,但他想起小金丹,這小煥身上掉下的一塊肉,抱住女兒哭了一天,就起程回家了。走前那一夜,他一夜沒有閤眼,抱著小女兒,望著窗外,站著,站著……默默地為小煥的冤魂禱告。
沙金丹是吃百家飯長大的。
第二卷第九章感覺○距離——撕裂的親情男女(3 )
那天晚上,沙吾同抱著金丹回到家裡,已經是喝罷黑晌湯了。他開了門坐到床沿上,仍把金丹抱著,半天不動一動。還是金丹的哭聲提醒他,他作父親的應該當爹又當媽了。他趕忙哄了一會兒,哄不住,想她是餓了,把她放床上把被子窩好。開門去井上挑水,回來先看看女兒,金丹一直在哭。山區裡的夜晚更是涼,他怕她凍著,又把被子掖成一個窩,就趕忙刷鍋燒水。因為是兩間房,東邊那一間前幾年隊裡就界開做了草屋,他回來後,又是這種身份,他只能少惹是非,廣全二叔說幾次,隊裡該把草屋挪了,他都攔住了,他說:“儘量少惹眾惡,我一個人要那麼寬敞幹啥?”這事就擱下了。他住的這間,把當間留著,來個人能坐。這樣,他只得在西間後牆根放張小床,鍋灶就只有盤在西間前窗下了。靠窗而修,鍋灶門坐西朝東。因此上,沙吾同坐在灶禾窩裡燒火,還能看見小金丹踢騰哭鬧,不大一會兒,屋裡就煙霧騰騰,金丹哭得更厲害了,還咳嗽著。沙吾同每聽到孩子咳一聲,就像他的心被揪一下,心疼得很,他的眼淚就出來了。一個人的日子,難哪。剛開除公職回來時,忙外忙裡,就夠他受了,現在又多了個不會說只會哭的,他今後的日子可該咋過下去呀……
這時,一個近門嫂子進來了,老遠就說:“回來了咋也不言一聲。”說著就去抱孩子,“孩子沒娘難養活呀!”她用手抹著孩子臉上的鼻涕和淚,心疼得連連問:“水開了沒有?有這些奶,還不趕快和了給孩子喂,看餓壞了。”沙吾同手忙腳亂地開煉乳盒,急了,打不開,就用切面刀照著罐頭蓋上砍個口子,翹開,剜了一匙湯,和開,用兩個碗趕快倒來倒去涼涼。又急著用嘴吹吹,給金丹喂下,孩子不哭了,可還一抽一抽打著噎。看看把孩子哄安生了,嫂子說:“叫個啥名?金丹。好,金丹乖,乖。”她抱著孩子抖著,走過來走過去。一會兒老王大媽也來了,說:“你能收拾好孩子?周姐抱回去,先養幾天再說,你一個大男人,又是讀書人,受得了這份扯勞。”屋子裡來了好多鄉親,都說大媽說得對,老周嫂子就把金丹抱她家去養了。
這老周嫂子,就是土改時同他家走動最勤,教會媽媽做針線活的那個小媳婦,叫周英英。他家大哥大名叫沙官同。菊鄉農村對接進門的媳婦,不叫名,一律按著她孃家姓氏叫她張大姐或李二姐,那得看他男人排行老幾,是老幾就叫幾姐,如是獨子,就直呼張姐,李姐。同輩妯娌之間,如是同胞兄弟家,喊大嫂、二嫂,遠一點的自家屋或近門近支的,就喊老張嫂或老李嫂了。晚輩對長輩女人的稱呼,當面直呼大媽、二媽,遠門子的則呼嬸孃。背後為了區分她們,就要把她的姓氏帶上,稱呼老李二孃,老王大媽的。解放後,強調男女平等,女人開始被長輩叫名,但民間老鄉俗難改,仍這麼叫著。沙官同是這個近門平輩中最大的,都叫他官子哥,對他女人就叫老周嫂子。
老周嫂子也是苦命人。可能是虛歲吧,她十六七歲就嫁到金家灣。第二年就要坐月子,官子哥報名當志願軍了。那時,老周嫂子生了個兒子,把信捎給剛到縣裡集訓兩天的丈夫,丈夫是翻身農民,覺悟高,怕見了他們母子動搖自己上朝鮮的念頭,沒有回來,捎回來句話說,他抗美援朝三年兩載就轉回來了,孩子取名叫回來吧!誰知孩子都三歲了,他也沒有回來。頭一年有信不斷,說他們過了鴨綠江,同美國侵略者打了仗,後來就沒信了,一直到志願軍全軍回國,也沒有丈夫的訊息。老周嫂子陪著婆婆找到縣裡,說組織上給你打聽,打聽幾年也沒個子醜寅卯,婆媳倆不知哭了多少次。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