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柄銅勺放入那個內襯精美,表外磨損嚴重的木箱子裡,他小心翼翼地封了箱子,捧起來鄭重地交到李茂手裡,說道:“這是我師傅傳授給我的,請你轉交給婉兒,我弟子中無人能受我衣缽,這門手藝將來就靠她傳承了。”
李茂道:“我會轉交給她,不使這門手藝失傳。”
朱三說完對拿鐐銬的衛士說:“容我更衣。”
未幾,他換了一身很體面的新衣,頭髮也梳理的一絲不苟,用了一支珍貴的象牙簪。衛士將他雙手鎖住,架著他從容離去。李茂搜檢朱三的書房,在更衣內間的書案上發現了一碗尚飄著一縷熱氣的黃湯,看湯色像是黃茶水,用銀針一試,湯裡含有劇毒。朱三本來是準備自盡的,得到了李茂對朱婉兒的承諾後,這才放棄。
出門時有衛士盯著李茂手中的木盒看,李茂只得開啟盒蓋交給他們檢查,那一刻他心裡充滿了屈辱、憤懣和無處發洩的憋悶。
步出朱家內宅,隨行的一個衛士問李茂如何處置他的家人,李茂心裡正含著一股憤怒,他很想說“如何處置,用得著問我這個傀儡嗎?”話到嘴邊他忍住了,牢騷誰都會發,發這樣的牢騷只能證明自己的幼稚。他調理了一下情緒,目光依次掃過眾衛士的臉,卻發現他們一個個表情嚴肅,在自己的目光注視下都不自覺地挺起了胸膛。
僅僅是剛才他們還敢公然與自己對抗,片刻之後他們又對自己如此服從,促使這種改變的正是朱三,朱三是塊試金石,試出了李茂的忠誠。李茂對李師古的忠誠早在小松林已經得到了驗證,現在是證明給誰看,只能是高沐!
李茂相信只要自己說聲殺,他們會毫不猶豫地把滿院的人殺個精光。反之若他說聲放,衛士們也會立即把人放掉。這是他手上的權力,經過考驗剛剛取得的權力。賦閒一個月後,李茂再次嚐到了手握權力的甜頭。
“把人押入死牢,聽候發落。”
這十個字吐出,李茂忽然有了一種脫胎換骨的感覺,穿越到這個時代已有些年頭,總體上來說也算混的不錯,但官當的再大,自己的命運卻也不由自己把握,做捉金使也好,走引使也好,行營軍料院使也好,乃至孤山鎮的鎮扼使,表面的風光掩飾不了身為傀儡的內底,官憑下的權力既改變不了別人的命運,也掌握不了自己的命運。現在,他的命運在別人掌握的同時,終於也擁有了掌握別人命運的資格。
第165章 抄家
朱三的死把他拖入一張無形的卻又無處不在的嚴密大網中,這張網一度裹的他喘不過氣來,讓他恐懼且看不到希望,但時日稍久他就覺察到這張網的好處,它給他以安全、依靠、信心和無窮的力量,他欲拒還迎,明知不妥卻還是一步步地陷了進去。
他在自我矛盾中完成了人生的又一次蛻變。
倪忍在大牢裡熬了一夜刑,該說的不該說的全說了,天明時分趁守衛鬆懈,咬斷舌頭,失血而亡。隨即高沐根據他的口供在鄆州城裡展開了一場規模浩大的搜捕行動,凡是跟倪忍和朱三有沾連的人通通難逃厄運,或被逮入大牢,或神秘失蹤。
鄆州的居民在一片驚恐中也慢慢知道了郊外小松林裡發生的一切,在鄆州李師古就是天,有人刺天,該當此罪,至於他們遭遇的煩擾,也就根本算不得什麼。人心在手,高沐徹底放開了手腳,搜捕的規模越來越大,波及越來越廣,終於鬧到內外人人自危的地步。
高沐這是在藉機清除異己,他跟李師古是穿同一條褲子的,他清除的異己中有很多也是李師古所忌恨的,李茂推斷高沐能掀起這場風浪至少是得到了李師古的默許,自己已經深陷其中,此刻想脫身又談何容易?濁流已成,順之者昌逆之者亡,不殺他人就又可能被他人所殺。一旦被核心所邊緣,厄運隨之即將到來。
朱三已死,死無對證,他的幾個弟子就成了有心人眼裡的香餑餑,萬達山第一個跳出來指證朱三跟刺殺案有關,舉出案發前朱三的種種詭異行徑,他把矛頭指向兩個不服他的師兄弟,二人飽受酷刑後胡攀亂咬,更多的人被捲進來,或死或攀誣,這個雪球於是越滾越大。為了阻止這架絞肉機繼續吞噬人命,李茂在審訊疑犯時用刑酷烈,一連審死了六個人。
絞肉機停止了工作,李茂也因行為不當被責令閉門思過,但高沐並不想給他躲清靜的機會,李茂閉門只一天就被放出來戴罪立功。
朱三隻是一個廚子,雖然深得李師古的信賴,但要想行刺也是困難重重,李師古信任任何人都是有限度的,高沐據此判斷在節府內一定有內鬼跟他應和,他要李茂把這個內鬼揪出來。這簡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