遣場所。天橋的藝人不能進內城演唱,大書茶館的藝人也不能去天橋撂地,以免失身份。這是不對的。所以,我特別佩服郭大哥,因為他敢演全場的相聲,觀眾需要看什麼,他就演什麼。”
“沒錯,我也佩服,要不,我也不會拜他為師了。高峰,我實在是不明白,你一個北大的畢業生,可是,咋就對俗的東西那麼在意呢?”
“什麼叫俗啊?人吃五穀雜糧,這就叫俗。斤斤計較於烤鴨片成108片,片片帶皮,片片帶肉的高雅老爺們,是不會知道,他們之所以能享福,是因為多少農民在烈日下揮汗如雨。他們只看到了黃澄澄的穀子,卻看不到晶亮亮的汗珠。”
高峰的話深深打動了欒小平,他喃喃道:“所以,你要為勞動者而演!”
“對。”高峰的眼睛裡閃爍著光芒,“我要為取樂於他們而演,對於一個農民、一個工人來說,京東大鼓和梅花大鼓的區別是什麼根本不重要,《怯大鼓》裡的主人公只會唱:‘孫悟空大戰豬八戒,豬八戒大戰孫悟空’這才是逗趣的,才是他們會笑的。”
欒小平點頭嘆息道:“你說得對,我服了,以前,我呆在大宅門裡頭,從來也不出來看看外面的世界是怎樣的,現在我知道了,這,也是生活。”
高峰突然回頭看著窗外,深沉地說:“你知道人為什麼要笑嗎?因為,生活,太苦啦。”
趙霞聽到這句話的時候,身子猛地一震,他看到,高峰那兩隻炯炯有神的眼睛,透過窗戶,照過來,彷彿要看穿自己的靈魂一樣。雖然他知道,自己是在夢中。
他又想起了酒店裡自己的遭遇,他一直深深地為自己的女扮男裝表演感到羞恥,久久不能釋懷。
聽了高峰的話,他知道了,這沒什麼好羞恥的,這是一種再正常不過的表演形式。
他的確是錯了,他錯在,不該在那種場合,演給那種人看,他們,腦滿腸肥、內心不潔的傢伙,根本不知道藝術是何物。
他要演,要堂堂正正地演。
張廣陵自出道以來都沒有遇到過這麼詭異的情況,直到這個時候,他都沒有放開手裡的三絃,這三絃,是他的命。這是祖上傳下來的,聽說,他的祖上是一個有名的弦師,叫張濟。
84、龔衣的面目
在他的前半生裡,沒有人看得起他,他只是一個臭要飯的,永遠捫蝨而坐,守著自己那個破飯碗,漠然地看著這大街上穿著整齊的紅男綠女。
他的生命,因為一個人而改變。
那天,他正重複著每日的勞動,要飯。
他閉著眼睛,看都不用看,就知道,又有人把那些超市購物換來的一毛、兩毛的零碎鋼鏰,扔在他的飯碗裡了,他從來都不感謝這些衣食父母,本來嘛,對於他們來說,這些零碎錢,沒什麼用處,他這裡接收了,還算是給他們減少負擔了,他們應該感謝他。
突然,一個與之不同的聲音傳入了耳朵,他知道,這是一枚一元錢,是誰,這麼闊氣?“謝謝。”他隨口說了一句。
“怎麼這麼客氣呢?你好像從來不對別人說這句話。”
張廣陵睜開了眼睛,眼前是一個高高大大的中年男子,是的,如果像他這樣躺在地上看人的話,看誰都是高高大大的。
“因為你給了我一塊錢,別人都是一毛一毛的。”張廣陵突然覺得對這個人很有好感。
“你閉著眼睛,怎麼知道的?”
張廣陵指指自己的耳朵說:“眼睛閉上了,這個,沒閉上。”
那人微微一笑,道:“願不願意,跟我去一個地方,做個測試?”
直到很後來,張廣陵才知道,那個地方,是七夜,那個做測試的儀器,叫聲音訊譜儀。他被告知,自己有絕對音感。
絕對音感的意思,和郭小寶那日的解釋有所不同,它指的是,在沒有給基準音前,他就能分辨任一音的音名及音高。當然,一開始他並不知道這些音的音名和音高都是什麼,他只是本能地知道,就是知道。
他一直以為,這是他天生的能力,是老天爺可憐他這個窮苦的人,直到這時,他才知道,絕對音感不是天生的,是他長期在閉目練習中不知不覺練成的,這,也是那個人告訴他的。
所以,這時他覺得,老天爺讓他擁有絕對音感,是為了讓他遇見他,一個知音,一個導師,他的知遇之恩,他終生難忘。
這個男人,叫北野良。
一片茫茫中,他首先不是看到,而是聽到,聽到了,熟悉的三絃聲,忽忽悠悠,從遠方飄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