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不遇一走,休休怔怔地站了半天,直到燕喜找她才緩步回了院子。燕喜聽說小姐要進宮,喜得拍手笑道:“小姐確是好福氣。聽說相府除了兩位夫人,就是少爺小姐也沒見過蓉妃娘娘真容。”
休休想起一樁心事,便問燕喜:“我爹孃以前在相府,一個是泥水匠,一個是丫鬟,你是不是聽說過此事?”
燕喜想了想,搖頭說道:“我和翠紅都是兩年前進府的,不清楚以前的事。再說,府裡的人都是謹言慎行的,知道小姐爹孃的,除了老爺夫人,也就是福叔了。”
休休將父母之事暫擱一邊,因為讓她惶惶不安的事就在眼前。想想自己只是從未出過遠門的小丫頭,此番卻要進宮拜見尊貴的娘娘,簡直難以想象。聽人描述皇宮氣勢如何雄偉恢弘,宮裡的人舉手投足不能有絲毫紕漏。她愈想愈緊張,到了夜裡,翻來覆去不能入眠,數著更梆敲擊聲,到了後半夜才迷糊過去。
因蓉妃是皇親,休休只是相爺新認的乾女兒,一到相府卻遭如此優遇,相府內一片驚訝。加上這位新來的小姐一直隱蔽獨居,神龍見首不見尾,人們私下便開始議論紛紛。
柳茹蘭倒是熱情,著手幫忙準備休休進宮穿的衣服,還請來宮裡的嬤嬤給休休講解宮規禮制。沈不遇本想順著蓉妃的囑咐,將此事低調處理,心中卻無端地忐忑,也就隨柳茹蘭辦了。
那天柳茹蘭起了大早,帶了翠紅去萏辛院,剛出院子不久便碰見了大夫人黎萍華。黎萍華向來不苟言笑,此行狀似無意碰面,大夫人說話也是不經意般:“大戶人家收個養子養女,實是平常不過的事。養女不是稀罕物,想做相府千金很多人想求都求不來呢!那位休休剛死了父親,算是寄人籬下吧,老爺卻如此慎重待之,倒像有求於人家似的,這就怪了。”
柳茹蘭自然聽出話語裡的酸味,淡然笑道:“老爺做事向來縝密,咱們為妻妾的哪有猜忌的道理?姐姐看見過休休,長得三分像蓉妃,蓉妃聽說後自然起了好奇。再說,休休的父母都是孟俁縣守本分的人,那孩子也乖巧,著實討人喜歡。”
“我倒覺得一點也不像蓉妃,倒像以前她的丫鬟曹桂枝,天生一副狐媚子相,小小年紀腦袋瓜裡不知裝的是什麼!幸好她早早離了沈家,不然沈家早晚會鬧個雞犬不寧。”
柳茹蘭聞言,依然保持好氣度,正色道:“姐姐休咒我了。想我膝下無女,運數遠不及姐姐,如今才招來這麼個女兒,想養出個狐媚子不成?”
“我是好心提醒你。算我多嘴,你就當沒聽見。”
黎萍華討了個沒趣,悻悻地走了。柳茹蘭被她的一番話惹了氣惱,原地站了片刻,才收拾心緒繼續走路。
休休卯時便被叫醒,燕喜早已站在床幃前伺候。待柳茹蘭進屋,休休已經盥洗完畢,坐在梳妝檯前,一臉的緊張。
柳茹蘭察覺到了她的不安,便好心寬慰她,燕喜也在旁應和。柳茹蘭找些聽到的宮闈笑話講給她們聽,三人皆是笑得前仰後合,休休自是舒坦不少。
有老媽子往休休臉上傅粉,又將休休的雙頰用胭脂搽出粉紅,眉毛描得又彎又長,用檀葉點唇,綰起雙鬟望仙髻,身著絳紅百蝶宮裙,裙幅上的牡丹朵朵碩大而明媚。休休如此這般打扮,往銅鏡面前一站,只見仙姿玉色、盈盈嫋娜一佳人。在眾人的一片讚歎聲中,連休休也認不出自己了。
柳茹蘭執起她的手,細細端詳,道:“真是個美人啊!這就等相爺過來,相爺見休休這般俏模樣,定是喜歡。”
燕喜拊掌笑道:“小姐這個樣子,想是宮裡的嬪妃都被比下去了。”
休休任由著擺佈,心想:自己這番模樣,倒不知該先邁哪隻腳了。
不大一會兒,沈不遇著了一身暗紅色官服進來。他初瞧休休一身打扮,訝了訝,待眼光落在休休的臉上,眉頭突然緊皺,道:“臉上亂七八糟塗的是什麼?擦掉!”
老爺大發脾氣,眾人驚慌失措,柳茹蘭急忙叫燕喜重新端上清水,屋內一陣手忙腳亂。
“還有,別穿得花花綠綠的,把衣服換了!“沈不遇又命令道。
待休休恢復到舊模樣,身上也不過是淺色湖縐紗裙,這種料子看著極為素雅,日光下才顯暗紋蕊葉,雅潔素淡至極。她不安地站在沈不遇面前,等待他滿意的回答。沈不遇只掃了她一眼,二話沒說,徑直往外面走。
柳茹蘭唯有頷首,遞了個眼色。休休會意,只好亦步亦趨地跟上。
東邊彩霞滿天,空氣中帶著絲絲清涼,一輛紅漆彩繪的落簾馬車轆轆行進在通往皇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