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背誦一段瘏耶提婆①的詩,忽然聽到一陣急促的拖鞋聲很快地走近了,這是他父親哈利赫·慕克吉的熟悉的腳步聲。赫門達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感到心慌意亂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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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瘏耶提婆,印度一位著名詩人。
哈利赫站在門外,吼叫著:“赫門達,馬上把你的妻子趕出去。”
赫門達看著他的妻子,看不出她臉上有驚訝的痕跡。她只是用一雙手捂著臉,用她整個靈魂祈求讓她立刻化為烏有。杜鵑的鳴聲仍舊隨著南風飄了進來,但是沒有人聽到。大地的美是無窮無盡的——但是,唉,一切事物的樣子多麼容易改變呵。
2
赫門達從外面回來,問他的妻子:“這是真的麼?”
“是真的,”庫松回答說。
“你為什麼不早告訴我呢?”
“好幾次我想告訴你,可是總說不出口。我是一個不幸的女人呵。”
“那麼現在你把一切都告訴我吧。”
庫松用堅定平穩的聲音,把她的事情嚴肅地說出來。她彷彿是赤著腳,邁著無畏的腳步,一步步地慢慢從火焰裡走過去,卻沒有人知道她被灼傷得多麼厲害。赫門達聽她說完了,就站起來,走了出去。
庫松料想她丈夫走了,再也不會回來了,她並不感到驚奇。她和對待日常生活中任何其他事變一樣地泰然處之——在過去的幾分鐘裡,她的心情已經變得那麼枯燥、那麼淡漠。世界和愛情,自始至終似乎對她都是空洞虛幻的。連她丈夫從前對她談情說愛的回憶,也像一把殘忍的尖刀刺透了她的心,只給她嘴唇上帶來了枯燥、冷酷、憂鬱的微笑。她想,也許是那彷彿填滿人生的愛,它帶來了多少愛慕和深情,它使得小別那麼劇烈地痛苦,短晤那麼深切地甜蜜,它似乎是無邊無際的,永恆的,生生世世永遠不會停息的——愛原來就是這樣!它的支柱多麼脆弱!一經祭司觸摩,你的“永恆”的愛就化為一撮塵土了!赫門達剛才還對她低語說:“夜是多麼美呵!”這一夜還沒有消逝,那隻杜鵑還在歌唱,南風還在吹拂著房間裡的帷帳,月光還躺在開啟的窗子旁邊的床上,像快樂得疲倦了的美麗女神一樣。這一切都是不真實的!愛情比她自己還要虛幻呵!
3
赫門達整夜失眠,疲乏很像個狂人一樣,第二天早上,他到波阿利·山克爾·扣薩爾家去。波阿利·山克爾和他招呼:
“有什麼事嗎,我的孩子?”
赫門達烈火一般暴跳起來,用顫抖的聲音說:“你褻瀆了我們的種姓。你給我們帶來了毀滅,你一定會受到懲罰的。”
他不能再說下去了;他覺得哽住了。
“你卻保全了我的種姓,使我沒有從社群裡被驅逐出去,還親暱地拍拍我的脊背!”波阿利·山克爾帶著諷刺的微笑說。
赫門達恨不得用他的婆羅門的怒火,立刻把波阿利·山克爾燒成灰燼,但是他的憤怒只灼焦了自己。波阿利·山克爾安然無恙地坐在他面前,而且非常健康。
“我傷害過你麼?”赫門達結結巴巴地質問道。
“我且問你一個問題,”波阿利·山克爾說,“我的女兒——我唯一的孩子——她傷害過你父親麼?那時你還很小,也許從來沒有聽到過這件事。那麼你聽著吧。你不要太激動了。
我要說的事情還很有趣呢。
“當你很小的時候,我的女婿那布格達偷了我女兒的珠寶,逃到英國去了。你也許還會記得,五年以後,他以律師的身分回來的時候,在村子裡引起的騷動。也許你還沒有注意到那回事,當時你正在加爾各答上學。你的父親自命為社群的領袖,他說如果我把女兒送回她丈夫家裡去,我就得永遠丟棄她,永遠不許她再跨進我家的門檻。我跪在你父親的腳前,哀求他說:“大哥,饒了我這一次吧。我一定讓這小子吃牛屎,舉行一次贖罪的儀式。請你讓他恢復他的種姓吧。’但是你父親始終堅持著。在我這一方面,我不能丟棄我唯一的女兒,我便辭別了我的村莊和族人遷到加爾各答去。在那裡,我的麻煩仍舊跟隨著我。我給我的侄子作好結婚的一切準備的時候,你的父親又挑撥女方的家人,他們就毀了這個婚約。那時我就狠狠地起了一個誓,只要我的血管裡還有一滴婆羅門的血,我一定要報仇。現在你對於這件事該多少了解一點了吧?但是再等一等。當我把全部事實告訴你的時候,你會愛聽的;這件事很有意思。
“當你在大學裡唸書的時候,有一位比波拉達斯·查特吉住在你的隔壁。這個可憐的人現在已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