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燈 巨大 直達底部
親,雙擊螢幕即可自動滾動
第26部分

氣力。因此,用一種愛情小說裡主人公應有的一切的嚴肅,我斷然地說:‘只要在我的軀殼裡還有生命——’

“她攔住我,說:‘又來了,又來了,你用不著再說什麼了。咳,聽你這樣說真使我想死。’

“我不曉得當時我心裡承認了沒有,但是現在我準知道我承認了,就是在那時候,從我的心底,我對這個無望的病人的護理,感到厭煩了。

“很明顯地,雖然我殷勤地服侍她,她也能夠探測到我精神深處的倦乏。我那時不瞭解,但是現在我心中毫無疑問地知道她能看透我的心思就如同能看懂沒有複合語的小學讀本第一冊那樣地容易。

“哈蘭大夫是和我同一個種姓的。他邀請我不論何時都可以到他家裡去。在我去過幾次以後他就把我介紹給他的女兒。她已過了十五歲卻還沒有結婚。她父親說他還沒有把她嫁出是因為在同一個種姓裡沒有找到一位合適的新郎,但是也有傳言說是因為她生辰不吉祥的緣故。

“但是她沒有其他的缺點,她是又聰明又美麗。因此我有時同她討論種種的問題,常常夜裡回去得很遲,把我給我妻子吃藥的時間拖延到很晚。她深曉得我是在哈蘭大夫的家裡,但是她從來不問我為什麼這麼晚才回來。

“這間病房對於我似乎加倍地呆不住而沒有意趣了。現在我開始忽略了我的病人,往往忘記按時地給她吃藥。

“大夫曾對我說過:‘對於那些得了不治之症的病人,死亡是一個快樂的解脫。他們苟延殘喘,自己得不到快樂,還連累別人受苦。’

“在討論普通事情的時候,說到這些也許還是可恕的,但是,有我的妻子這樣一個例子擺在面前,這一類的題目是不應當提到的。但是我想醫生們對於人類生死問題是已經無動於衷了。

“有一天,我正在病房隔壁的屋子裡坐著,忽然聽見我的妻子對大夫說:‘大夫,為什麼你還要繼續給我這許多無用的藥品呢?當我的病一輩子都好不了的時候,你不覺得把我弄死就是把我治好麼?’

“大夫說:‘你不應當說這種話。’

“大夫一走,我就走進我的妻子屋子,坐在她的床邊輕輕地拍著她的前額。她說:‘這屋裡熱得很,你還是照常出去散步吧。你若是晚間不活動活動,吃飯會沒有胃口的。’

“我的夜晚的散步實在就是到哈蘭大夫的家裡去。我自己曾經解釋過有一點運動對一個人的健康和胃口是必需的。現在我準知道每天她都看透了我的藉口。我是個傻子,我真以為她對於這種瞞騙毫未覺察。”

說到這裡杜金先生停住了,把頭埋在雙手裡,沉默了一會。最後他說:“給我一杯水吧,”喝過了水,他又說下去:

“有一天,大夫的女兒茂諾瑞瑪表示她想去看望我的妻子。我不瞭解為什麼,這個請求並沒有使我高興。但是我沒有理由拒絕她。因此有一天晚上她到我們家裡來了。

“這一天我的妻子的痛苦比往常又厲害了一些。在她痛苦加劇的時候,她總是安靜沉默地躺著,有時捏緊拳頭。只有從這個現象上才能領會到她是在忍受著多大的苦痛。屋裡沒有一點聲息,我沉默地坐在床邊。她沒有要求我照例出去散步,也許是她沒有力氣說話,也許是在這樣痛苦的時候有我坐在旁邊對她是個慰藉。為了怕燈光刺射她的眼睛,我把煤油燈放在門邊。屋裡又暗又靜。只在我的妻子的痛苦稍微減輕一些的時候,聽到她一兩聲輕鬆的嘆息。

“就在這時候茂諾瑞瑪來了,站在門口。迎面的燈光正照射在她的臉上。”

“我的妻子驚起了,抓住我的手問:‘這是誰?’在她虛弱的情況下,發現一個生人站在門口使她十分驚惶,她用沙啞的聲音再三地問:‘這是誰?這是誰?這是誰?’

“我先是勉強地回答:‘我不認得,’但是我立刻覺得似乎有人在鞭笞著我,我連忙改口說:‘呵,這是我們大夫的女兒。’

“我的妻子回過頭來看看我。我不敢直視她的臉。她就轉向那個新來的人,用微弱的聲音說:‘請進來吧,’又對我加上一句:‘把燈端過來。’

“茂諾瑞瑪走進屋裡,開始和我的妻子談了幾句話。在她說話的時候,大夫也來看望他的病人。

“他從藥房裡帶來了兩瓶藥。他拿出藥來一面告訴我的妻子:‘你看,這隻藍瓶子裡的是外用的藥,另外一瓶是內服的,千萬不要弄錯了,因為這是很厲害的毒藥。’

“他也警告了我,就把這兩個瓶子放在床邊桌上。大夫要走的時候就招呼他的女兒一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