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是直瞪瞪望著一所私人住宅的關上的窗子,那是隻有飛蟲和害相思病的年輕人的心才進得去的。我很替你們難過。我看得出你的學習受著很大的阻礙,那女孩子的處境也很可憐。
“有一天,我把庫松叫到我面前來,說:“聽我說,我的女兒。我是一個老頭子,你在我面前不必害羞。我知道你心裡想念著誰。那個年輕人的情況也很糟。我希望能給你們成全好事。’這時庫松忽然哭著跑開了。此後好幾個晚上,我常到司帕提家去,把庫松找來,和她談與你有關的事情,這樣我漸漸克服了她的羞怯。最後,我說我想成全這件婚事的時候,她問我:‘那怎麼行呢?’‘沒關係,’我說,‘我讓你冒充一個婆羅門的姑娘。’經過很久的辯論,她懇求我來探聽你是否贊成這件事。‘胡鬧!’我回答說,‘那孩子好像快要發瘋了——把這一切複雜情形告訴他又有什麼好處呢?先順利地舉行過婚禮,然後——只要結局好就萬事大吉了。尤其是,這件事永遠也不會有洩漏的危險,何必節外生枝地讓一個人終身苦惱呢?’
我不知道這計劃是否已得到庫松的同意。她有時哭泣,有時沉默。如果我說,‘那我們就不再提了吧’,她就顯得很不安。事情既然到了這個地步,我就叫司帕提去向你提親,你毫不遲疑地同意了。一切就這樣決定了。
婚期定了以後不久,庫松變得那麼執拗,我好不容易才把她說服過來。‘算了吧,叔叔,’她常常這樣對我說。‘這是什麼意思,你這傻孩子,’我責備她說,‘一切都安排好了,現在我們怎麼能不幹了呢?’
“‘放出謠言說我死了吧,’她哀求道,‘把我送到別的地方去。’
“那麼,那個年輕人會遭遇到什麼呢?’我說,‘他現在歡喜得上了七重天,盼望他日夜夢想著的事兒明天就可以實現;可是今天你卻要我告訴他說你死了?結果是明天我就勢必要把他死了的訊息帶給你,同一天晚上,又會有人把你的死訊報告給我。孩子,你以為我這一大把年紀能做一個少女和一個婆羅門的謀殺者嗎?’”
“快樂的婚禮終於在一個吉日良辰舉行丁,我覺得我已經卸下了自己的沉重的負擔。以後的事情,你比我知道得更清楚。”
“你給我們造成不可彌補的損失,你還不肯罷手嗎?”赫門達靜默了一會吼叫道,“現在你為什麼要把這個秘密說出來呢?”
波阿利·山克爾極鎮靜地回答說:“當我看到你妹妹的婚禮一切都安排好了的時候,我心裡想:‘好啦,我已經把一個婆羅門的種姓汙損了,但那不過是責任感的問題。現在,另一個婆羅門的種姓又有被汙損的危險,這一次我有責任來防止它。’於是我給他們寫信,說我可以證明你娶了一個首陀羅的女兒。”
赫門達竭力控制住自己,說:“現在我打算休棄的這個女孩子,將來會怎麼樣呢?你可以供給她食住麼?”
“我已經盡了我的本分,”波阿利·山克爾從容地回答說。
“照管別人休棄的妻子可不是我的責任了。外面有人麼?給赫門達先生端一杯加冰的椰子汁來,還拿點檳榔。”
赫門達站起來,沒有接受這豐富的款待,就告辭了。
4
在月圓之後的第五夜——那一夜是黑暗的。沒有鳥叫。水塔旁邊的荔枝樹,看去像顏色不那麼深的背景上的一道墨痕。南風像一個夢遊者似的在黑暗中盲目地飄蕩。天上的星星,想用不眨眼的警醒的眼光,穿透黑暗,來窺測深奧的秘密。
臥室裡沒有燈光。靠近開啟的窗戶有一張床,赫門達坐在床邊,凝望著面前的黑暗。庫松躺在地上,雙臂抱著她丈夫的腳,把臉偎靠在上面。時間像寧靜的海洋一般停住不動。在這永恆的夜的背景裡,“命運”似乎畫出了這唯一的一張永遠有價值的畫:周圍是死氣沉沉的,裁判者坐在中間,罪人伏在他的腳邊。
拖鞋聲又響了。哈利赫·慕克吉走近門邊,說:“時間已經夠長了,——我不能再等了。把這女孩子趕出去吧。”
庫松聽到這些話的時候,她用畢生的熱情,抱住她丈夫的腳,不住地吻著,又恭敬地用她的前額觸了一下他的腳,然後走出去了。
赫門達站起來,走到門邊,說:“父親,我不願意休棄我的妻子。”
“什麼?”哈利赫吼叫著,“你願意放棄你的種姓麼,先生?”
“我不在乎種姓,”這是赫門達的沉著的回答。
“那麼我連你也趕出去。”
謝冰心譯
09 深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