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派它去乞施,它一去不歸;你不知道遊方僧在唱你的故事。
你像樂調,在單絃上往返。
單絃琴是你容顏的籠子,在春風中搖晃。
我胸口捧著琴漫遊,為它上色,折花,溶它在心裡。
我彈奏時忘記它的形狀,弦兒跳蕩著消失。
“不可知”出門進入世界,在樹林的蔥鬱裡嬉戲,在金色花的芳菲裡隱居。
你啊,不可知的鳥兒,棲息在團圓的籠子,裝飾一新的籠子裡吧。
別緒盈滿翅翼和延遲的飛行。不知鳥巢在哪兒,它的幽會在地極的彼岸一切景觀的隱逝裡。
那一瞬間
林鳥最後一首歌,沉入漆黑的夜色。
空氣凝滯,樹葉不晃,透明的星星彷彿降落在老楝樹蟬鳴驟息的奧秘上。
這時你突然異常激動地抓住我的手說:“我永世不忘你。”
未點燈的窗前,我的身子模糊不清。
有陰影的掩護下,你打消了傾吐隱衷的躊躇。
那一瞬間你愛情的仙宮,屹立在我無邊的回憶的地基上。
那一瞬間的悲歡,由光陰的琴絃彈響,飄向無盡的來世。
那一瞬間我的小我,在你真摯的感情中獲得了無限。
你發顫的嗓音使我生命的苦修,得以品嚐成功的瓊漿。
較之你世界的無數事物,我更充實,活得更有朝氣。
那一時刻之外的萬物,微不足道。
那一時刻的外面有死亡,某一天我將退出形象輝煌的舞臺。
在可感的悲歡的天地裡,我回憶的影子,向有形的無量認輸。
門前的火焰樹底下,你每天親手澆水,這至關重要。
今後你把我推往枝葉外面宇宙無際的混沌裡,那無關緊要,我等待著。
給拉妮·黛維①的信
一
最近我搬家了。
兩間小屋構成我的新居。
小屋很合我的心意。
現把原因告訴你。
高堂吹噓自己“很大”,將真正的“很大”輕慢地拒之門外。
我的小屋不自誇“很大”,不學愚笨的絝絝弟子,狂忘地參加“無限”的比賽。
我無意在屋裡滿足天空的慾望;我要在它的原位得到它,要在外面完整地得到它。
環境幽靜。
“遙遠”來到我的身邊。
坐在視窗我浮想聯翩——所謂“遙遠”其實是美。“遙遠”在美的中間。
美侷限於定義,又超越各種界限;同需求在一起,可又獨居,在每一天裡,又屬於永久。
記得以前有一天下午,我乘的轎子穿過田野;一共有八位轎伕。
我看見一位轎伕,像黑色大理石神像;他每一步都跨越職業的低賤,似腳帶斷鏈高翔的大鵬。
神因著他的美賜予他恢宏的榮譽。
遠空與人最親;如若關閉窗欞就無從看見。
世俗的家庭,貪慾是壁壘,將眼饞的東西囚禁在近處的樊籠裡。
往往忘記貪慾會傷害愛情,如忘記野草壓擠農作物。
我寫詩,作畫。
圍繞“遙遠”做我的遊戲;我用各種服裝為它打扮,就像蒼天的詩人,用黃昏、拂曉打扮地平線。
我做的事情中沒有貪婪,沒有私利,也沒有我自己。
富有“遙遠”的工作中,每時每刻有我的廣宇。
與此同時我望見死的甜美形象、靜寂的悠遠、生活四周無浪的大海。
豐繁的美中有它的席位,它的解脫。
……………………
①拉妮·黛維曾照料泰戈爾的晚年生活。詩人彌留之時口授的詩是她記錄的。
二
別的事情以後再說。
首先需告知的是:我已收到你寄的茶葉。
遲遲不復信是我的性格特點。
我寫信極像我作畫。
它不通報事件。
它本身就是訊息。
形象在世上漫遊,我作的畫也是形象,走出“未知”,走到“熟知”的門口。
它不是映像。
心中有繁複的破立,繁複的組合;一些或凝成理念,一些或顯示於意象;言語的羅網最終活捉那些天鳥。
心兒在風中側耳靜聽,尋覓那尋覓語音的情緒。
今日它圓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