腿!”舉人跪地,戟指城頭姜老城打更而過的身影,“都怨這喊更的光緒年老兵,你聽聽他喊的啥?”
“他天天都這樣喊啊!”
“往天喊的是——辰時已交,霧散天高,催人的太陽把屁股照!”
麴生靜下來一聽,城頭喊更聲是:“催命的太陽把屁股照!”
“他是在催我石生這條老命!”舉人腳下更抖。
“他是催我們快去救命。救魁先娃他們的命!”
“那你還不趕緊!”舉人其實心頭明白,只是腳軟怎麼也站不起來,當著同年的面,嘴巴卻還硬。
“你這一紙書,先前約好的,是送哪一家?”
舉人遙指街頭一處黑漆大門、門口蹲了兩隻石獅子的府第。
“這一家,最當第一個送去!”麴生道,“似此,麴生我扶持石生同去如何?”
“麴生你還要送寧平生、程靜潭那幾家?”
“合川士紳,你還不曉得?只要這一家開了大門,登高一呼,其餘的聞風而動!”
“麴生所言極是!挽弓當挽強,擒賊先擒王!”
“石生比喻卻是牛頭不對馬嘴,老同年,今天你是怎麼啦?說出話來,大失往日水準!”
“非也!非石生我失水準也!我是叫那城頭打更那光緒朝老兵催命催的!”舉人道,“再過兩個時辰,官府就要拿你我那學生開刀問斬!”
“石生你當真方寸大亂,再過兩個時辰,你我那學生當真要刀下送命!”
合川士紳顧東盛在書房中讀到了石生麴生送來的《告全縣民眾書》:“……名者,父母所取;罪者,自身所為。夫以罪定名,罪名成立。以名定罪,名實罪虛。此理甚明。川中三歲小兒不問亦知,歷朝歷代律例皆依此理而行,況今日君主立憲之中華帝國。獨我合川一縣,知事棹洋渡,竟以名定罪……”曲先生殷勤地為顧東盛秉燭侍讀,連舉人都讓他三分,肅立在旁,待他讀畢,屏住呼吸等他評斷。
顧東盛搖頭道:“這東西——哪個寫的?”
見顧東成一臉苦相,曲先生與舉人面面相覷,暗自叫苦。曲先生指著文章署名:“盧思。”
“這盧思——哪裡的?”
“合川。”
顧東盛:“罪過啊。”
曲先生急了:“他是遭了冤枉。”
顧東盛:“罪莫大焉!”
舉人忘了禮數,將柺杖一叩地皮:“非也!東翁,後生何罪之有!”
顧東盛也一跺腳,還以顏色:“我的合川舉人,後生何罪之有?罪在你我當長輩的。鄉梓出了如此人才,非但得不到你我保舉推薦,反倒讓他身陷死牢!”
舉人被當面訓斥,卻大喜:“東翁意思是……”
“人才啊,想不到我們合川竟出如此人才!”這位顧東盛也是個迂的,說起來便沒完。
“非若是也!東翁,你再酸下去沒完,合川這個人才,就要……”舉人急了,一句話哽住,急得伸手掌作刀狀向顧東盛脖子上一斬:“咔嚓!”
顧東盛驚縮了脖子:“有這等事?”
“東翁你就坐等吧,午時三刻,后街菜市巷口看合川人才砍腦殼!”說完,舉人拽著麴生出了門,丟下顧東盛一人,望一眼書案上那紙書,悶哼一聲:“唔?”
蒙七哥一秤一秤地為合川人抓藥,十餘年矣。今日,久長街蒙家藥鋪藥櫃上放著一張張藥方旁,多了一紙學生娃字型抄下的文書。蒙七哥手頭拎著那杆細杆小盤的藥秤,望一眼櫃上,口中唸唸有詞:“名醫用藥,常見病,一副藥方,君君臣臣,配伍分明。遇上疑難怪症,那就是副單方!對對直直衝著那病去!”
櫃外,通常抓藥的人所站之處,站著樂大年,他看不出蒙七哥望的是藥方還是《告全縣民眾書》,急了:“我的蒙七哥耶,再兩個時辰,人就要斷頭了,誰聽你說醫論藥?”
蒙七哥拂開藥方,指定《告全縣民眾書》:“我怎麼說醫論藥了?我說的這篇文章,好一劑藥到病除的單方!”
樂大年:“這樣的人,該救不該救?”
蒙七哥說:“父母在時,我們蒙家人就信你樂大年。父母不在,我和我小妹更信你大年哥哥。該救不該救,憑你一句話!”
街頭有人聲,似有人影持著藥方向藥鋪來,蒙七哥謹慎地探頭望一眼街面,退回身子來,掏出鑰匙:“到家說去!”蒙七哥從藥房內鎖上大門,開了藥櫃一側的矮矮的後門。
這早晨的太陽剛爬過城牆,爬過家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