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說完,“原來不該放人進來的,誰知道老爺子身上有塊什麼金牌的,能夠在宮中任意行走之便,看門的見了,嚇得半條命都沒有,腿都軟了,哪裡還能攔得住人。”
“他現下在何處?”汝月僅剩下的一點兒睡意頓時跑得精光,一雙眼都瞪大了,俗話都說窮親戚上門要避三分,她的這門親戚可是夠讓別人面紅耳赤的。
“方老爺子聽婢子說娘娘在打盹,便好性子的說,他在小廳中等著娘娘睡醒,不用著急,那樣子,那態度,婢子瞧著倒是和顏悅色,比在皇上面前還溫和呢。”烏蘭服侍汝月起身,穿戴梳頭,“婢子親自給老爺子上的茶,他喝了半盞又說要是娘娘不願意見他,他便回去,不會勉強娘娘的,他要是強硬起來,婢子還能夠攔著,他說這話時,婢子瞧著他有些傷心的樣子,反而心下不忍了。”
汝月靜靜地聽烏蘭說著話,沒有應聲。
“婢子想,如果他真的是娘娘的外公,那麼娘娘母親的事情也已經這麼多年,沒準他心裡頭早就後悔了,在見著娘娘的時候,想要補償補償也是有的,上一代人的恩怨,娘娘若是能夠能夠善解了,也算是件功德。”烏蘭知道汝月懷孕後不愛將髮髻扎得繁複,扯著頭皮生疼的,只給挽一個鬆鬆的髮髻,兩支老玉的簪子,“娘娘要是真的不想見,婢子就去回了話,同他說明。”
“不必。”汝月抬手拂了拂鬢髮,緩緩站起身來:“既然人已經在了,自然是要見一見的,我也確實有些事情還想問問他,請他過來敘話。”
烏蘭退下去後,汝月走到窗邊,她不想原地坐著而等,也不想直接與方老爺子面對面,她心中其實對於她的母親是方家當年被驅逐而出的大女這件事情信了七八分,這件事情,如果是錯認了,方家只會吃虧,天底下沒有人會做那吃虧的買賣。
門又一次被推開來,強健而有力的腳步聲進屋,走到離汝月還有十來步的距離時,停了下來,汝月不動,那個人也顯然沒有移動,過了片刻,才恭恭敬敬地說道:“老臣給如妃娘娘請安。”
汝月緩緩轉過身來,輕聲說道:“不用拘禮,請坐下說話。”
兩個人都是秉著一種淡淡的疏離感在相處,都很小心的樣子,汝月咳了一聲,烏蘭跟著推門進來,將茶盞在兩人面前都擺放好了,才靜站一邊。
方國義端起茶盞時,手指頭居然顫了一下,他心下好笑,連面對皇上的時候,他都不曾這般的緊張,未曾想到,在親外孫女面前,他有些失態了,連著喝了幾口茶,才將情緒又重新控制妥當,清了清嗓子道:”老臣來見娘娘,是有些事情想告訴娘娘。”
“是以往的舊事,還是樺月的事情?”汝月問得很是乾脆,不想拖泥帶水的。
“樺月是娘娘的親妹子,如今這般安置在宮中,老臣覺得多少有些不妥。”方國義的視線,終究還是停在了汝月的臉上,“娘娘與令尊長得好生想象,眼睛鼻子都是一模一樣的。”
這個開場白還算妥帖,汝月一點都不想從方老爺子嘴裡聽到半點對其父的不滿之詞,沒想到方老爺子提起來時,很清淡,沒有怨氣,也沒有歡喜,彷彿說的是一個不相熟的陌生人,或許是一面之交那樣而已。
“自小的時候,母親也經常這樣說。”汝月笑著接下話來。
“你母親,你母親……”方國義重複了兩句,聲音漸漸低下去,“她那時候為何不回家來,哪怕是捎一封信,難道做父母的還能真的眼睜睜看著自己的親骨肉病得那樣,也不伸手相助嗎,她怎麼就這樣死心眼!”
話語裡,不是沒有痛,也不是沒有悔意的,可惜,母親是聽不見這些,連父親都聽不見的。
汝月暗暗唸叨,這些話,怕是說晚了十多年:“母親死後,墓碑上頭寫著的是陳氏。”
屋子裡一下子又變得靜默,汝月都忍不住喝了一口茶,拿茶盞的手指,同樣在發抖,她以為那時候自己年紀還小,這些大人們的恩恩怨怨不會太過於計較,就像方才烏蘭說的,那都是上一代人的舊事,沒料得,一旦說起來,她眼前浮現出來的,就是母親那張蒼白到近乎透明的臉孔,臉孔還沒有父親的巴掌大,母親將臉攏在父親的掌心,其實不過是不忍心讓孩子看到那些絕望的眼淚,依舊從指縫中一點一點地滲透出來,鹹澀不堪。
“她臨死都在恨著我,她不肯原諒我。”方國義深深吸了一口氣,這些事情,他也問過樺月,奈何樺月的年紀當時實在太小,根本說不清楚一二。
“是方老爺子不肯原諒家母才是,已經被驅逐出家門的女子,族譜上頭銷了名字,只能跟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