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信,劉瑾額頭鼓起青筋,半晌沒動。
從頭至尾再看一遍,當即有掀桌衝動。
救人不算,還得負責往來傳信。怎麼著,咱家成了苦力?
本該是欽差的活,讓他一個公公代勞,算怎麼回事?
朝中聞聽,又有一番掰扯。
雖不懼文官噴口水,再多也是不痛不癢,可也不能這麼幹!
劉瑾磨牙,氣得在地上直轉悠。
看看信尾註明的期限,一腳踹在圈椅上,疼得“嗷”一嗓子。
守門長隨驟驚,立即問道:“公公,發生何事,可要小的進來伺候?”
“不用!”
劉瑾皺著臉,坐到椅子上,把信揉成一團,想撕,終究沒敢。
楊僉憲之威,劉公公切實領教過。
撕信痛快一時,若被知道,難保不會再挨尺子。
想到尺子,就覺得臉疼。
劉瑾胸積鬱氣,更多則是心酸。
奸宦做到這個份上,也是古今少有。
“咱家怎麼就這麼命苦啊……”
心酸皺臉,事卻不能不辦。
劉玉能者多勞,帶上一名長隨,乘船趕往潮州府。
當地官員接到訊息,無不驚駭。
最直接的反應,劉公公的胃口未免太大,在江浙索取賄賂尚不過癮,竟直接劃拉到廣東?
福建官員同樣心驚,都往廣東伸手了,自己夾在中間,不主動點,等著番子上門嗎?
奉旨貪汙,劉公公死要錢的形象,實在太過深入人心。哪怕本意只是送信,打聽訊息,也會被人想歪。
為消災,唯有破財。
於是乎,人在寧波府,銀自福建來。
劉公公每日睜眼,長隨稟報的第一件事,非金即銀。
十幾個木箱堆在門前,掀開箱蓋,那叫一個金光燦爛,刺目耀眼。
翻著名帖,記錄下數目,劉瑾揮揮手,道:“都貼上封條,送回神京。”
無心插柳?
劉瑾絕不相信。
島上那位,八成早料到這種情況,才會讓他送信。
“讀書人,探花郎,比咱家手還黑。”
臨走不忘再撈一筆,自愧弗如。
世人誤會劉公公,不給錢就要命;劉公公誤會楊御史,既要錢也要命。
身為事件中人,兩者一樣的心不太寬。
區別只在於,劉瑾好秋後算賬,楊瓚會當場抽人。
金銀送回神京,自然要告知楊瓚。
看到送來的簿冊,楊御史愣了兩秒,忽然左手握拳,敲在右手掌心,著啊,他怎麼忘了這茬!
“給劉公公送信,凡是送名帖的官員都記下,令人詳查身家,和海商是否有聯絡,本官有用!”
“是!”
校尉領命退下,不到片刻,有人來報,海匪沈嶽落網,手下船隻人員俱被繳獲擒拿,即將押回雙嶼。
“抓住了?”
楊瓚詫異。
“回僉憲,顧同知令卑職轉報,待清點完畢,即刻迴轉。”
“知道了。”楊瓚點點頭,道,“請王主事前來。待兵船進港,如何處置這些海匪,需得商議。”
“遵命!”
校尉腳步聲遠去,楊瓚沉思兩秒,無意識按上頸間,雙眼微眯,自那日之後,顧同知一直在外剿匪,至今未見一面。
瞧這情形,是什麼打算?
他可是相當“負責”的人。牡丹花下“死”一回,不能就這麼不言不語言,糊里糊塗。
很多事,必須詳談。
王守仁行到門前,忽然頓住腳步。
看向靠坐案旁,單手拖著下頜,表情很難以言說的楊瓚,直覺不該此時靠近。
海盜島前,十艘兵船排開,停泊海面。
三十餘艘小舟穿梭在狹窄的水道之間,船上俱是成箱的金銀珍珠,珊瑚瑪瑙。更有造型奇特的金銀器具,以及從番商處劫來的香料絲綢。
“這是滿剌加進貢之物。”
顧卿出身功臣,受封一等伯,領錦衣衛職銜,每有番邦進貢,必奉命徹查來人,貢物亦在北鎮撫司備檔記錄。
“蘇合油,沉香,金銀香,玳瑁,珊瑚樹,犀角,象牙,虎皮……”
每抬出一箱,記錄一樣,顧卿的眉間便擰緊一分。
看到箱中有一枚金印,鑄成走獸形狀,下刻篆文,並有數枚銅鑄腰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