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有言,黃雀銜環,知恩報德。戴給諫目達耳明,卓犖強識,能體大義,默錄犯官名單,襄助錦衣衛,為何對救命之恩視而不見?”
戴銑垂下眼眸,半晌過後,方道:“救我之人真是劉瑾?”
“自然。”
“戴某不信。”
“戴給諫,”劉玉冷下表情,“劉公公未言求報,戴給諫即能視恩若無?此乃君子所為?”
戴銑抬起頭,正視劉玉雙眼,冷笑道:“我雖不在神京,亦知中官為人。此番相助,必有因由。可是長安伯相托,亦或是欽差有命?”
劉玉神情微變,戴銑看得真切。
“果然被我猜對了?”
“戴給諫需知,無論因由為何,救你之人依舊是劉公公。”
“我知。”
自始至終,戴銑靠在牆邊,氣勢絲毫不亞於劉玉。
“你且回去,轉告劉瑾,此事本官記下。日後如有機會,定當回報。”
言下之意,該償還的“恩情”,他不會忘。其他事,最好不要想,免得失望。
如果是欽差或長安伯,事情還有餘地。換成劉瑾,戴銑不會讓步分毫。
歷史上,戴銑幾番彈劾劉瑾,被行廷杖而死。其性格可見一斑。
這樣的人,豈是三言兩語能夠說服?
又經同僚出賣,蒙冤入獄,經歷人生起落,想要輕易說動他,更是難上百倍。
明瞭話中含義,劉玉心頭髮沉。
知曉多言無益,當即喚來獄卒,解開戴銑身上枷鎖,扶他離開囚室。
兩側牢房內,許多囚犯看到這一幕,紛紛撲到門前,開始大聲喊冤。
“冤枉啊!”
“大人,草民冤有冤情!”
“學生是被人陷害!”
“大人,求大人為小的伸冤啊!”
喊聲或沙啞,或淒厲,猶可刺破耳鼓。
劉玉充耳不聞,神情不變,加快腳步。
戴銑偶爾停住,面上閃過惻隱之情。思及自身情形,終咬了咬牙,跟上劉玉,不再回頭。
正德元年,八月底,天子敕南京刑部、大理寺並都察院重錄囚情,重審重犯。
同月,謝十六等海匪的口供抄送兩京。有海匪供詞,戴銑洗刷冤情,重入南京都察院。
此後,遞送都察院的密信亦被查出,疑被右都御使押下。
因信被當日焚燬,送信人也不見蹤影,僅有戴銑之詞,並無切實證據,對方一口咬定,未見送信之人,也未收到信。更言送信人乃海匪內應,八成是他動了手腳,才使得戴銑蒙冤,自己遭疑。
“本官並未收到書信,有值房書吏為證!”
雙方各執一詞,爭執不下。
最終,戴銑讓步,斥送信人為海匪內應,一經抓獲,必交送法辦。
這樣的退步,非但沒讓對方鬆口氣,反更加繃緊神經。
事出反常即為妖。
戴銑究竟打的是什麼主意?
含混過去,不了了之?
坐了幾個月大牢,差點連命都丟了,豈會甘心?
不明就裡,右都御使心存疑慮,愈發警惕。戴銑卻似徹底放下,遣家人送上名帖,親自過府拜訪致歉。
“先時被小人矇蔽,多有誤會,還請都憲莫怪。”
戴銑不追究,主動將事情揭過,一切貌似回到正軌。被登門拜訪之人,始終覺得蹊蹺,有些疑神疑鬼,五日不到,竟臥病在床,請了病假。
與此同時,沈嶽的“好日子”,終於到頭。
楊瓚想盡早歸京,一邊安排島上事宜,一邊同王主事行誘捕佛郎機海盜計劃,忙得腳不沾地。
顧卿率兵船,同熊指揮使等逡巡海上,遇可疑船隻,不問來路,當場緝拿。
“走私海商押送雙嶼,番商送寧波、台州兩府,驗其關憑。匪徒就地格殺,雙桅帆船收繳,餘下沉海。”
剿匪數月,衛軍打出經驗,命令下達,動作愈發乾脆利落。
束手就擒,老實投降,還可有條活路。膽敢反抗,必死路一條。
懸賞告示誘惑不減,除江浙福建,抓獲的匪盜中,竟出現潮州府人。
“管他是哪裡人,抓了就是!”
楊瓚得知訊息,立即遣人給岸上送信。
潮州府屬廣東,這些海匪都是什麼來歷,還需問過當地官員。便是處置,也許知會當地三司府衙。
接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