隊伍減慢速度,在距城門兩百米處停住。
“天子還京!”
張永拉長聲音,略顯尖利。
內閣三人為首,文武齊身下拜,萬歲之聲穿透寒風,縈繞都城上空。
“恭敬聖駕!”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山呼聲中,朱厚照翻身下馬,大步上前,親自扶起三位閣老。
先是劉健,再是李東陽,最後是謝遷。
“朕年輕,時而行事莽廣,失卻分寸,累兩宮憂心,三位先生勞神,實羞愧不已。”
“陛下言重!”
三人想過多種可能,也做好腹案,以期從容應對。萬沒料到,天子剛到京城,就會當面認錯。片刻間,都愣了一下。
劉健眉頭蹙得最深。
本以為,天子還要彆扭幾天,結果竟是這樣。是真心悔悟,還是當面作戲,拖延時間,避開群臣直諫?
謝遷的目光中,同樣帶著懷疑。
不怪兩位閣老多疑,實在是天子的信用度太低。即便認錯態度良好,該犯熊時,照樣不耽誤。
這次偷跑出京,下一次,難保不會直接跑到邊鎮。
真是如此,頭疼的就不只是京城文武。各鎮總兵官都要睡不安枕,生怕天子臨時起意,跑到自己的地界溜達。萬一遇上韃靼遊騎,自己的官位不保,腦袋都得搬家。
李東陽撫過長鬚,同樣有幾分不信,卻不像劉健謝遷,全然是擔心。
順勢起身,目光掃過距離五步的楊瓚,雙眼微眯,成功讓後者打了個寒顫。
對視兩眼,楊御史果斷低頭,避開李東陽視線,手指在腿側蜷緊。看情形,天子安全過關,他卻未必。
十有八九要到文淵閣喝茶,同李相公一敘。
天子給閣老面子,親自扶起,當面認錯。其他官員就沒有這麼好的待遇。不叫起,只能跪著。眼睜睜看著天子行過,大紅的袍角翻飛,長靴上的龍紋刺目。
眾人身處冰天雪地,額頭卻冒出一層薄汗。
冷風吹過,激靈靈打個寒顫,心提到嗓子眼。
計劃在城門前犯言直諫,上演一出好戲的文武,此時都低著頭,閉上嘴,抖抖嗦嗦不敢出聲。
出京幾日,天子明顯有了變化。
威嚴彰顯,不惡而嚴。
行過身前,視線落在發頂,令人脊背生寒,半個字也不敢出口。
對群臣表現,朱厚照十分滿意。
途中歇息時,他不只一次擔憂,萬一在城門前被群臣找麻煩,該如何應對。當著京城百姓的面,被朝廷官員噴口水,著實沒有面子。
所謂犯熊,總是要付出代價。但能不付,還是不付的好。
見朱厚照苦著臉,楊瓚眼珠子轉轉,獻上一策。
中心思想四個字:以眼殺人!
繃著臉,盯仇人一樣,往死裡瞪,不瞪到對方頭皮發麻,絕不善罷甘休。這種情況下,不說百分百,十個裡有九個要打退堂鼓,不敢輕易捋虎鬚。
“遇他人,可行此計。三位閣老當是例外。”
朱厚照如抓救命稻草,為順利實行,在馬背上都不忘苦練。
實行起來,效果的確不錯。
行過兵部和戶部官員時,朱厚照刻意停頓五秒。
戶部尚書韓文還能支撐,安然不動。
接替劉大夏,擔任兵部尚書的許進,臉色發白,險些頂不住壓力,當場暈過去。許尚書年將七旬,身子骨不大好,在雪地裡跪著本就遭罪,被天子重點狠瞪,更是難捱。
好在朱厚照停留不久,又有李東陽從旁進言,總算抬臂,令眾人起身。
天子歸京,本該有儀仗鼓樂。礙於本次情況特殊,只能一切從簡。
儀仗僅設錦衣衛,鼓樂設而不做。五成兵馬司官兵和順天府衙役掃清街道,搭建人牆,就算了事。
進入東城,朱厚照重新上馬,對天子車輿棄之不用。
“陛下,請登輿。”
“朕習慣騎馬。”
見三位閣老臉色微變,想起楊瓚的叮囑,朱厚照立即改口:“朕離京數日,兩宮定然掛念。今歸心似箭,策馬更快。”
理由牽強,好歹能夠接受。
天子剛回京,尚未抵達宮城,不想再激得對方犯倔,內閣退後半步,默許天子騎馬。
“陛下,請。”
天子騎馬,百官必當仿效。
三位閣老和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