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到新航路的海圖,尋來足夠多的耐寒作物,從根本上夯實明朝根基,回過頭來,大可執起刀剪,從上至下,從左至右,咔嚓咔嚓修剪枝葉。
他力氣不夠,底氣不足,還有謝狀元,顧榜眼,顧同知。實在不成,三位閣老同樣可以拉下水。
儘管要冒相當風險,比起事後“收益”,當可一博。
這些道理,楊瓚想過多次,曾向朱厚照透出大概。沒有細講,只因時機不到。
如今甘薯出現,條件成熟,正方便楊御史行動。
當夜,御駕駐蹕皇莊。
朱厚照洗漱完畢,躺在榻上,牽掛邊鎮之事,再次失眠。
楊瓚責無旁貸,灌下半壺濃茶,開解天子。
談話間,將白日所想揉碎掰開,向天子逐條講明。配合之前兩堂厚黑學,為不定時犯熊的少年天子,開啟一扇新世界的大門。
“真可如此?”
“陛下用過甘薯,以為如何?”
“味道不錯,可在皇莊種植。”
“陛下,據臣所知,那片大陸上的耐旱作物,不只這一種。”
“哦?”
“先時,佛郎機人僅是口述,並無實據,無法輕易採信。如今甘薯已有,餘下的作物,自可加大力度探尋。”
“楊先生所言確實有理。”
朱厚照點頭,道:“軍屯不豐,民屯荒廢。弘治十八年重行開中法,發百萬鹽引,也是杯水車薪。如能如聖祖高皇帝年間一般,軍屯豐產,何愁邊鎮不穩。”
更重要的是,邊鎮軍糧緩解,即可騰出手來,和六部光祿寺大戰三百回合。不必一邊發落貪官,一邊還要擔憂,把人都拍飛,沒人給邊鎮運糧,朝廷執行停擺。
“陛下,臣以為,尋糧之事趕早不趕晚,當儘速進行。戶部和光祿寺不能操之過急,徐徐圖之,水滴石穿,方為上策。”
“恩。”
朱厚照再次點頭,道:“我聽楊先生的。”
“陛下聖明!”
君臣秉燭夜談,看架勢,是要補回落下的弘文館講習。
醜事末,仍不見天子有歇息之意。
張永在一旁伺候,換過五壺熱茶,送過八盤點心。趁著間隙,小心提醒,明日還要趕路,陛下當早些歇息。
朱厚照一揮手,道:“無礙,朕不困。”
張永不敢再說,心下決定,再備一輛馬車。
天子說不困,伺候的人卻不能大意。萬一路上打哈欠,總不能和楊御史擠一輛車。
在皇莊盤桓兩日,清晨時分,按照計劃,天子起駕。
朱厚照精神奕奕,堅決不上馬車。
“朕騎馬。”
楊瓚哈欠連連,困得睜不開眼。告罪一聲,一步三晃,攀上車轅。
眼角帶著淚花,視線模糊,看人重影。
上車時,險些撞到額頭。顧鼎扶了一下,方才坐穩。
“多謝。”
“無需客氣。”
楊瓚笑意朦朧,唇色櫻紅。
顧鼎心頭微跳,連忙晃晃腦袋,下意識後退半步。待車門關上,掃視四周,威脅的眯起雙眼。
金吾衛目視前方,用行動表示:僉事放心,屬下什麼都沒看見!看見也打死不說!
伯府護衛挑眉,笑看顧世子,一樣表明:僉事放心,卑職回去,定然半點細節不漏,全部稟報伯爺。
顧鼎躍身上馬,握緊韁繩,心中暗道,此番歸京,如二弟來找他較量,是跑還是跑?要不要請調他處,避上一避?
北風烈烈,旗幟飄揚。
定武衛官兵開道,皇莊管事領眾人跪拜恭送。
朱厚照揮舞馬鞭,當先疾馳而出。
顧鼎立即策馬跟上。
騎兵過處,馬蹄濺起碎雪,彷彿騰起一陣白霧。
馬車中,楊瓚連打兩個哈欠,蓋上斗篷,靠在車壁,隨車廂晃動昏昏欲睡。
車輪壓過積雪,留下兩行深深的轍印。偶爾碾過藏在雪下的石塊,發生短暫顛簸。
晃動中,楊瓚愈發睏意朦朧,終於身子一歪,睡了過去。
中途,天空又飄起雪花。
探路的騎兵折返,翻身下馬,稟報天子:“前方三百米即是鄭村壩!”
“好!”
朱厚照大喜,不顧大雪,下令人馬加快速度。
顧鼎欲言又止,看看天色,終究沒有阻攔。
雪花紛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