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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9部分

劉慶終於做出選擇,拱手揖禮,道:“下官願聽僉憲吩咐。”

“劉柱史果然是聰明人。”

楊瓚站起身,扶起劉慶,吩咐長隨再送熱湯麥餅,送來火盆斗篷。

“這幾日,劉柱史受苦了。”

“不敢言受苦。”劉慶道,“下官矇昧,不解邊關之苦。在帳中三日,靜心清神,切身體會,終大徹大悟。”

劉慶再次拱手。

“僉憲之恩,如同再造,下官銘感五內。無以為報,只請受下官一禮!”

楊瓚眨眨眼,不得不感嘆,自己眼光相當不錯,這位覺悟之快,轉換立場之徹底,實非尋常人可比。

然而,觀其行事,可以短暫聯手,不能全心託付。

好在他沒這個的打算。

等到劉公公和丘公公抵達,大可撒手。

一物降一物。

於己是難題,對兩位公公而言,則極好解決。不見前御史劉玉,自為劉瑾幕僚,在西廠混得如魚得水?

上疏彈劾,未必真要將犯事官員一網打盡。

最後的結果,八成是雷聲大雨點小,一通扯皮,不了了之。實在不行,推出幾個倒黴的替罪羊,當是交差。

貌似吃力不討好,各種得罪人,但為轉移朝中目光,方便行事,必須鬧出點動靜。順帶敲敲邊鼓,警告一下伸手之人,未嘗不可。

打草驚蛇?

不怕驚,就怕不驚。

所謂亂拳打死老師傅,讓對方摸不透,才好下狠手。

羊湯麥餅送到,劉慶坐到桌旁,喝一口羊湯,感到湯汁順著食道滑下,胃裡終於有了暖意,險些淚流滿面。

三日未進食,不能大魚大肉,用太多葷腥,更要控制食量。萬一吃得太多,撐出問題,前番努力都要白費。

用過飯,劉慶打起精神,主動詢問,第二封奏疏是何內容。

“不急。”

確定對方已記下內容,楊瓚收起紙頁,走到火盆邊,一張張引燃。

“先將此封寫好,遞送御前。至於第二封,天使抵達再做計較。”

“是。”

劉慶拱手,不見半點傲氣。

繼續忍飢挨餓,尚能堅持,不會轉變得如此之快。嘗過羊湯的滋味,再不願通忍受腹鳴。細思楊瓚所言,更有慚愧自胸中升起。

餓幾頓,他便面有菜色,渾身失力。反觀邊塞之地,糧餉不足,邊軍飢腸轆轆,仍要同韃靼作戰,當真是以命相搏!

先時以為,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軍漢粗莽,不過一群魯人,實不屑一眼。

現如今,體會到飢寒之苦,對邊軍感同身受。思往日言行,不由得臉紅耳赤,羞愧不已,恨不能找條地縫鑽進去。

楊瓚離開後,長隨送上紙筆。

劉慶坐在桌旁,手邊一盞熱茶,磨好墨,卻是遲遲無法下筆。

映月苦讀,磨礱浸灌,立志為萬民請命,為蒼生立言。

一朝登科,為官不過數載,竟忘記年少志向,一言一行,皆背道而馳。

越想越是愧悔無地。

越想越是無地自容。

幾番思量,長嘆一聲,終提起筆,飽蘸墨汁,懸腕紙上。

“臣都察院監察御史劉慶,叩稟……”

正德二年,二月乙未

劉瑾丘聚自京城出發,經興州北上,過平谷,直往鎮虜營。

途經薊縣順義,先後宣讀敕令,賜下賞銀。

兩地官員出迎接旨,表現大有不同。

薊縣是喜,順義則是悲。對比之強烈,足令人側目。

營州左屯衛即在順義。

才指揮使病亡,才氏三子領千名衛軍北上禦敵,盡數戰死。

城內軍戶,幾乎家家帶孝,戶戶衣麻。民戶商戶也是面有戚色,見到穿著麻衣的老人,帶著孩童的婦人,都要拱手,道一聲節哀。

城門前,兩名老卒持矛,袢襖並不合身,皮靴上都打著補丁。

問過才知,屯衛壯丁多前往鎮虜營,城內守備不足,只能徵召貼戶。不忍見半大的孩子吹風,本該退役的老卒傷兵,主動請命守城。

“兒郎們都在北邊拼命,咱們這些老的,殺不得韃子,總能守得城門,不讓十幾歲的娃娃受苦。”

一名老卒上前行禮,半條袖子空空蕩蕩,拇指粗的疤痕橫過左臉,單眼已瞎。說話時,耳朵不自覺抽動,顯然是上過戰場,且受傷不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