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時,船已靠岸,幾個縴夫跳上岸將船拴在渡頭上,各自在渡頭上有說有笑,還有幾個在旁邊小丘上尋找野菜。
遠處山巒起伏,日光落在山上,映著植物的青翠,顯出一派繁盛的靜默。
趙錦繡估摸這裡該是桑國境內的河陵地區。那麼沿著這野渡頭往北走,就會走到漢州。林希曾經在那個地方與桑國交戰無數次,從無敗績。
她到底是怎麼傳奇的女子?趙錦繡不由得微微踮腳,極目遠眺,像是要望見漢州一般。
可遠處只有山巒起伏,天空一群大雁,一直往北邊的飛去。
“又是一年春好時,雁北歸。許姑娘,你可知你的家鄉在哪個方向?”李卿然忽然感嘆,打破二人之間尷尬的寧靜。
家鄉在何方?趙錦繡一愣,沒有說話。
李卿然走過來,笑指著遠方說:“這裡是河陵,過去是漢州,帝都應該在那個方向,你的家鄉在那個方向。”
“哦。”趙錦繡淡淡地回答,看著天空漸漸遠去的大雁,心裡因“家鄉”二字充滿悵惘。
大雁每年可以春回北地;遊子天涯海角,即使枯藤老樹昏鴉的黯然,也能騎著瘦馬看看家鄉的方向啊。
而自己卻是一葉浮萍,在這個時空,竟連哪一個方向是家鄉,也無從知曉。不敢有朋友,更沒有親人,至於愛情,更是八輩子就沒想過的事了。
這裡風光如此旖旎,卻處處都可能是自己的埋骨之地,而遇見的每個人都可能是敵人。
這四年,情勢逼著自己像許華晨那般去審時度勢。這四年,她趙錦繡總是在想:如果是許華晨遇見這等情況,該怎麼辦?
這四年,因為情勢,自己沒有穿過女裝。漸漸的,便是分不清自己是誰,也便是夢裡不知身是客了。
然而,在這早春錦河之上,脫掉趙三公子的身份,聽著潺潺的水流,看著遠處春景,那些昔年上學時,沒有一點感覺的古詩句竟是悉數蹦出來,一點一點地渲染出愁緒。
許多的擔憂因李卿然這句問話悉數湧來……
父母知曉自己不在,會不會很傷心?媽媽身體也不好,經不起生氣。爸爸的脾氣也不好,說話總是用吼的。自己不在,小弟與他怕又得三言兩語就劍拔弩張了。
也不知小弟的房子到底買在新南門,還是宗楠那邊。還有他搞定那個單眼皮的服裝設計師沒有。四年了,也許孩子都有了吧。
只是——
趙錦繡輕輕呼吸一下,略蹙一下眉,像是下決心似的想一件自己從來不敢想的事。那就是假如林希不是消失,而是與自己互換了靈魂,佔據了自己的身體。那麼,她在那個時空會不會侷促不安,會不會孝順自己的父母?
然而,並沒有答案。於是趙錦繡自我安慰地想:林希那樣的女人,無論在哪裡,都得是個豔光四射的。這下子,老爸會在趙家家族裡更得意了。
深深吸一口氣,兀自吐出去。趙錦繡討厭這種軟弱的情緒。
“許姑娘,你怎了?”李卿然語氣頗為關切。
趙錦繡搖搖頭,還沒說話,就看到靈慧從船頭的廳裡出來,很快朝這邊走來。那木屐踏著船板噠噠響。
片刻,搖曳多姿的靈慧在窗外站定,很恭敬地說:“公子,木公子讓奴婢來告訴您,今晚,在這渡頭休息一晚吧。”
第一卷 人生若只是初見 第50章 黑夜來臨之前
因那木公子的要求,眾人並沒有按原計劃上岸,沿著桑國邊境的山巒,趕往河陵府過夜。
李卿然去見了那木公子,爾後,一臉悶悶不樂地走上船頭,吩咐渡頭上的縴夫將船加固。
這是為了防止晚上突然漲潮,對船體造成衝擊損傷。
縴夫們七手八腳一陣吆喝,做好了加固,便聚集在那渡頭旁的野地裡挖灶做飯,還有的去附近樹林裡打野雞、挖野菜。
李卿然便一人站在船頭,看著遠處發呆,一直到落日只剩餘暉。
趙錦繡看李卿然神色有異,又聽得先前靈慧說那木公子要求在這渡頭過夜,估摸著天黑之後,對方怕有什麼動作。所以,上床養精蓄銳一番。
這會兒醒來已是暮色四合,坐在梳妝檯前梳妝。這才發現窗外景色甚美。
江畔的傍晚,霧靄沉沉,落日餘暉染了碧綠的江水,暈了隱隱青山;不遠處的村落裡,也許有稀疏的幾戶人家,炊煙直上,愈上便慢慢暈染開來,氤氳出溫馨。
渡頭餘落日,墟里上孤煙。
原來詩的意境,倒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