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驚詫,卻又面露為難之色。“先生現在正在午睡,不見客。”
我一陣激動。我的國哥哥就在這裡,他還活著,太好了!可這個王先生居然假裝不認識我,還想將我拒之門外,什麼意思?
我不想跟他衝突,見到忠國本人面才是最重要的。
“王先生,麻煩你讓我進去,我非常非常想見到他,我想他也一定很想見到我。我千里迢迢趕來,而且你也看到了,我是個孕婦,不能累著。當然,我保證不驚擾他休息,就在一旁守著,一直到他醒過來行嗎?”
王先生猶豫了片刻,總算沒再拒絕我。我想他也找不出什麼更好的理由拒絕我吧。
放我進了屋,他再三叮嚀我別吵醒莫老先生,並告訴我老先生前不久剛中風過,好在發現及時,無甚大礙,但也馬虎不得。
上次來時,記得這裡僱傭了不少人,光是醫生、花匠和保潔員就有四、五個,可這次來除了看到一個陌生的菲籍女傭,再沒看到其他護工。
王先生輕手輕腳地領我進了臥室,又小心翼翼地從牆角搬了一把椅子放在我面前。
屋內打著空調,溫度恰到好處。
落地窗簾沒完全拉上,一縷明媚的陽光從縫隙內探進來,剛好射在他的床頭,灑下一長條耀眼的光輝——讓這個帶著中藥味道的房間帶上些許苦澀的暖意,就像我上次來這裡聞到的那股氣息。
床頭的茶几上摞了一大堆報紙和刊物,一枚放大鏡擱置在一旁,彷彿隨時等候主人差遣。床頭掛著一幅鑲著框的肖像畫,看著畫中人,心中不由一蕩——年輕時的爾忠國——正是我給他畫的一幅素描像。我記得當時只是隨便畫著玩的,他竟然儲存至今。然而仔細看去發現並非原稿,而是翻拍下來的照片,相紙已泛黃。
我搬動椅子,挨著他的床坐下,心情複雜地看著這個如嬰兒般熟睡的老人。
他呼吸均勻,神態安詳,九十八年的歲月磨礪沒能銷蝕他美好的輪廓。沒錯,他就是我的國哥哥,即便容顏再蒼老無華,溝壑再縱橫交錯,也無法掩蓋他曾經的俊美無雙。他的鼻樑幾乎沒變,依舊高傲挺拔,讓我不禁有了吻上一記的衝動。
就在一個多月前,我還和他眼對眼,眉對眉親密依偎。轉眼,我還是我,他卻是近百歲的老人了,怎不叫人感慨造物弄人……
靜靜地看著他的睡顏,我那波瀾起伏的心總算恢復了安寧,其實能再次見到他,已讓我真真切切感到了滿足,彷彿遠離了塵囂,卸下了重荷,心靈愉悅而輕盈。
不知過了多久,跟前多了一杯鮮榨橙汁,想來王先生進來過,我卻只顧著神遊,竟不知他是何時進來的,況且人家還替我準備了一杯飲料。
我端起果汁,貼到唇邊淺嘗一口,甜中帶著微酸,是我喜歡的味道。
喝到一半,天生的敏銳聽力讓我捕捉到他睡夢中的囈語:“拾伊…”他在呼喚我的名字。
我驀地抬眼,看到他灰白色的稀疏睫毛正在輕輕的抖動。
似乎在我的注視下他有了心電反應——緩緩睜開了眼睛。
一雙灰褐色的眸子掃向我這裡,渾濁而滯緩,當看清是我坐在他床邊,他陡然睜大了眼睛,眸子裡閃動著懷疑、驚喜和不可置信。
“……拾……拾伊,是你嗎?”他驚顫著問道。
“是我,我來看你了。”我柔聲說道,生怕刺激了他。
捧著凸起的小腹,我在他的床頭坐下,輕輕拂開落在他眉梢上的一縷銀髮。
“拾伊……”他囈語著,眸子驟然亮了許多,如陽光穿透雲層,散去渾濁的雲翳。
“我帶著我們的兒子來看你啦。”我靠近他小聲說道,“再有四個月就該出生了。到那時,你能聽到他的啼哭,看到他的模樣,對了,還沒起名字呢,你給他取個名字好不好?”
我語氣平緩地跟他說話,彷彿我們一直生活在一起,從未分離過,而此刻只不過在一個夏日明媚的午後隨意拉拉家常。
而他由內而外綻開的驚喜完全抑制不住,彷彿又會像從前那樣一把摟過我,將我的臉狠狠地揉捏一番。
“拾伊,你竟然來找我了,你竟然來找我了!“他咧開幾乎掉光了牙齒的嘴,一癟一癟翕動著。“讓我好好看看你,真的是你嗎?還是我在做夢?”他說話有些漏風,但思維清晰。又伸出瘦削的手一把抓住我的手,緊緊的,雖然不比年輕時那麼巨力,但孔武依舊。
他的手不停地顫抖。
我迎上去輕輕摟住他,“是我,真的是我,你的鳳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