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見殿中到處飄揚著白色錦簾,姑母安詳躺在床上,一旁的織錦垂首含淚,靜嫻嗚咽著跪倒在地,她未想到今晚一別已是永恆。她輕輕觸碰了下姑母的手,還稍有些餘溫,可見是剛走不久。
“皇額娘”一聲嘶啞的聲音從後方傳來。靜嫻猛然回頭,見是弘軒眼眶紅腫。他跪在榻前一遍遍的說著:“兒不孝,未能送皇額娘最後一程。”
靜嫻聽見弘軒這樣一講,眼淚更是止不住,如此,在宮中,她便再無可親之人,她望著香几上的春蘭,雍正九年九月,姑母……終是未熬過三秋,而這雙飛燕,也註定要單飛了。
第13章 (十二)樂莫樂兮新相知
九月時節,秋高氣爽,天際散落著一道淺粉色的晚霞,像是少女腮邊的胭脂,它漸漸擴散在碧淨的空中,與夕陽灑下的昏黃渾然一體,如少婦蠟黃的面龐。
奉先殿內,眾人一襲縞服跪在梓宮前輕輕嗚咽,梓宮前素白的錦簾揚起,莊重威嚴。靜嫻雙腿跪地已經麻木,但仍不想起身,她看著不遠處的弘軒,雙眉緊皺,雙唇乾涸,完全沒有了昔日的爽朗,弘軒打小便是姑母撫養,養恩大於生恩,而自己與他相較,雙親尚在,知己尚存,已是莫大的幸運,她心中一軟,悄悄在寶月耳旁吩咐道:“去用新汲水給七爺沏杯茶。”寶月頷首退下。
弘軒稍帶訝異的看著寶月端來的茶盞,不忍拒絕,淺嘗一口,苦澀瀰漫唇邊,再飲第二口,舌尖依然苦澀,喉間卻有些澀的甘甜,他知此乃新汲水,最不易沏茶,她卻故意為之,莫非告知自己,苦盡甘來。他掃了眼頷首嗚咽的眾人滿臉盡是虛情假意,有些妃子素色縞服的袖擺中隱隱露出嫩粉的袖角,眾人之中,能感同身受的怕是隻有她了。
皇上哀慟萬分,亦是一身縞服緩慢踏入奉先殿,身後的熹貴妃眼角淚痕未乾,而裕妃仍在擦拭著眼角,皇上漸漸走近梓宮,撫了撫黑漆的楠木梓宮,哀慟道:“皇后自垂髫之年,奉皇考命,作配朕躬。四十餘載,孝順恭敬,皇后突崩,朕悲痛萬分,然後宮不可一日無主,權衡輕重,朕親奉熹貴妃暫攝六宮之事,皇后喪事,著禮部善後。”靜嫻望去,見各宮妃嬪面色並無驚訝,如此情景,怕是眾人早已想到,而皇位之爭,怕是毫無懸念了吧。
靜嫻雙腿麻木緩慢邁出奉先殿,寶月攙扶著靜嫻向房中走去,臨近體順堂時,卻見弘軒站在前方徘徊,他見到靜嫻後,緩緩走近,面上多了些血色,溫文爾雅道:“多謝福晉一茶驚醒夢中人。”
靜嫻扯了扯生硬的嘴角:“同是天涯淪落人,逝者長已矣,生者如斯夫。”
弘軒爽朗的點了點頭,道:“甚是,福晉既有如此心懷,只為一句‘同是天涯淪落人’,軒便不必多言相勸了。”
兩人相視一笑,宮中忌諱諸多,靜嫻忙福了福身,與寶月向房中走去。
景仁宮中,薰香繚繞,染秋跪在貴妃榻旁輕輕揉著熹貴妃的太陽穴,柔道:“娘娘可是好些了?”
熹貴妃閉眼,嘆了口氣,緩道:“皇后梓宮並未安葬,皇上便在眾人面前宣佈由本宮暫攝六宮諸事,本宮的確有些於心不安。”
染秋順手將案几上的茶盞端起奉給熹貴妃,道:“娘娘何苦多想,正如皇上所言,大勢所趨,六宮不可一日無主,皇后娘娘知書達理,又怎會記恨此等小事?
熹貴妃手中端著茶盞,想起了殿前靜嫻憔悴的樣子,她長長出了口氣,道:“皇后娘娘慧心巧思,靜嫻進宮雖侍奉在其左右但實則卻與本宮日日熟絡,如此又避開了府中的瑣事,皇后未雨綢繆,為靜嫻鋪好了後路,本宮不得不欽佩。她既是放心不下她,本宮竭盡所能便是。”
染秋不語,心中思量,熹貴妃既然可以猜透皇后娘娘的心思,可見其才情與皇后相較,有過之而無不及。
門前太監奸細的聲音傳來:“四阿哥到。”
弘曆一襲素色縞服,大步流星進殿,朗聲道:“兒臣給額娘請安。”
熹貴妃含笑忙道:“起來吧。可是用過晚膳了?”
弘曆坐在紅木鏤空的雕花金漆梅花倚上,喝了幾口茶,道:“剛與七弟同用了晚膳,也勸慰了他一番。”
熹貴妃聞言,點頭,雖宮中常常傳言定是弘曆與弘軒皇位之爭,但卻並未讓兩人之間有隔閡,皇后崩逝,想必對弘軒也是一番打擊,她輕抿了一口稍稍涼卻的普洱茶,道:“皇后梓宮奉移陵寢,依照祖宗規矩,都會在兒孫中選些性情通達的妻妾守靈,五阿哥府中吳扎庫氏產後不足半年,弘軒又未娶親,如此,便只剩下了你府中的各位福晉。”
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