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雨的還是貝勒爺。
胤禩沉了臉,問寶琪怎麼回事,寶琪道,“爺為什麼問我呢,我能比你知道得清楚嗎?”
“我問你為什麼要她跪著?”
“我沒讓她跪,是她自己不起來。她口口聲聲說捨不得主子,我卻不知道她是誰的奴才。”
“你要攆她?”
“女大當嫁,我給她找了婆家,她是我的丫頭,我不做主還能有誰?”
他斬釘截鐵道,“從今兒起,扇兒的事你別管了。”
“為什麼?”她在他轉身離開的一瞬淚盈於睫。
“我已納她為妾,她不再是你的使喚丫頭了。”他頭也不回,甩給她一句。
胤禩命人收拾出西偏一處跨院給扇兒,找大夫來問診,果然是喜脈,雖然有些胎息不穩,但畢竟無礙。他心中歡喜,卻不飾聲張,府中上下卻早已聽聞,晚間春曉過來探望扇兒,胤禩也在這裡留宿,春曉給胤禩問了聲安,胤禩自打從熱河回來還沒留宿過立雪齋,這下又有了別的去處,春曉自然更沒指望了。她卻大大方方地給胤禩賀喜,一如往常,其實是擺出一個極大的責難給他。胤禩安之若素,只淡淡地回應了她。他冷淡春曉自有道理,妙蓮在熱河已將當年所受冤屈悉數告知,胤禩回憶起在暹羅貢香上做文章的便是春曉。他已對她意興闌珊,他不容這女人還有下次。
又過三日,相士張明德被皇上鎖拿,胤禩恰趕上就查抄審訊凌普一事向皇上覆命,他自有一些岌岌可危的預感,臨行忽聞寶琪病了。
寶琪是真的病了,胤禩進去探望,見隔扇處擺了道屏風,疏淡的江雪圖,有股碧落黃泉的幽怨。打那屏風後散發出一股藥味,那藥味也如同寶琪你死我活的性子,濃烈得像一個千年妖蠱的魂,是經年不散的。繞過那道屏風,寶琪躺在床上,胤禩卻彷彿看到一個戰場和他靈魂中的假想敵,他一輩子的宿命擱淺在那裡,未到千般恨不消,直殺他個天昏地暗、龍血玄黃。
“聽說你身子不爽利,可吃藥了麼?”他伸手探她滾燙的額,觸碰到的那一瞬,她別過頭去。他一個閃念彷彿將巴掌狠摑了過去。他略感尷尬地攥起拳頭,嘆息道,“前日是我說話唐突了,給你賠不是。扇兒的事,你又何必較真,我即便再抬舉她,難道還能比得過你麼?”
寶琪仍舊不開口,彷彿是睡
19、九 。。。
著了,看那一張清白的臉,又彷彿是死了。他便對著死人說起話來,鉛一樣地沉重,“我去奉差了,竟然有些怕。想起那句‘一封朝奏九重天,夕貶潮陽路八千。’聖眷翻手雲覆手雨,我看不清楚。可是眼下的事,已是箭在弦上,當真是樹欲靜而風不止。我倒不怕受人擺佈,反正從小被擺弄慣了,可你受不了半點委屈,我卻屢屢為難於你。若我將來一事無成,你當如何?恨嫁於人,卻一無所獲,豈不是比我更無望。我不願見你失望,也不願自個兒失望,咱們以後都彼此善待些吧,畢竟是夫妻,你是我唯一可以傾訴的人。”
她睜開眼,看見他補服上的金線在屏風半透的紗幕後面撲閃一下,寂滅了。
他輕輕掩上清婉居的門。
20
20、十 。。。
扇兒自打摸出喜脈的那一天開始害口,吃什麼吐什麼,甚至起不來床。她額娘邱嬸以為茲事體大,於是也來伺候著,暗自對她說,“害喜厲害是好兆頭,胎息旺。”她身上懶了,可以從早晨睡到傍晚,再從晚上睡到一大早,老太太又皺眉說,“這可不好,饞小子懶丫頭,可別生個閨女出來。”扇兒不耐煩道,“您就別唸叨了,原本這孩子也是突如其來的,要是沒有它,我這會兒還不知在哪兒呢,是男是女又有什麼可怨的。”她輕輕撫著坦蕩如砥的小腹,那裡頭現今成了她身上最金貴的地方,有了它,自己便和胤禩有了骨血相溶的關係,而不只是單單的肌膚相親,餘下生生死死隨人願,她了無遺憾。只是想起寶琪有些許的傷心,自己總歸是背叛了她,她覺得將來應該把孩子獻出去贖自己的罪,這孩子多半會由寶琪帶,她還不夠格。她倒放心,寶琪帶一個田田尚且視如己出,何況胤禩的親骨肉?扇兒在眼裡,她的福晉是善人,貝勒爺也有著一片好心。胤禩這幾日沒過來,她只當是他們夫妻情篤,這樣自己也安心了,哪知道胤禩自那日進宮述職後,便沒有回來。府中上下籠罩著一種天傾地覆的陰霾,只有她不知道。
春曉來瞧她,繡了個小孩子肚兜給她,“一開始想踅摸點進補的東西送你,可是總覺得不合適——你現在是金貴人,可不要亂吃東西,也不知道送點什麼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