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靠在一個立櫃上,環視這間備茶用的小間。格局與成舒殿後殿大體一樣。成舒殿的那間,曾一度是我最喜歡的地方。我是御前尚儀,這些事情早已不需要我親自動手,我卻唯獨喜歡待在裡面,聞著滿室的茶香,在一天又一天的忙碌中抽身歇息。
故而那段日子裡,我唯一能安靜下來想一想事情的時間,也都是在那茶間裡。作了宮嬪後當然再沒去過,諸多紛擾之下心思也愈顯煩亂,也許今日,我還是需要這滿屋的鬱郁茶香來幫我想明白一些事情。
我想除掉瑤妃,因為她一次次地想要我的命,可我又不能讓宏晅失望。瑤妃是寵妃,從她隨著皇后嫁進太子府那天起就是寵妃,所謂長寵不衰,我若動她,只怕宏晅心結難免。
猶記我剛剛受封的時候,瑤妃是向我示過好的,她投了桃,我因想避寵又不願開罪太后而未報李,從此就已樹了敵。之後她的罰跪、紀氏的掌摑,這些賬一筆筆記下來,化敵為友決計是不可能的——縱使我願,她也不信。
可若是相安無事的各自度日呢?
瑤妃也是個明白人,她知道後宮粉黛三千,不會由她一人專寵,她也容得下別人得寵,更是一手扶植了從前的夏文蘭、張安驊和如今仍居主位的馨貴嬪。至於旁的宮嬪,即便沒有歸順於她,她也並非全然容不下,否則順姬也好、愉妃也罷,她們的孩子根本沒機會生下來。她對我不依不饒,實是因為我從她那裡搶走了太多……
許是可以一試。
一陣清雅的幽香襲來,我抬眼看去,怡然正輕晃著手中茶盞施施然踱來,含笑道:“寧容華娘娘好雅興,這是碰上什麼難事了要來茶室想想?”
我一沉氣,頗顯無奈道:“天大的難事,一邊是容不得人,一邊是不肯辜負的人,怎麼做也不合適。”
怡然抿一口茶,在我面前笑吟吟地搖頭晃腦:“魚,我所欲也;熊掌,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魚而取熊掌者也。”
我苦笑著搖頭擺手:“非也非也,我這二者,要麼得兼,要麼兼不可得。”
“呀,這就難辦了。”怡然又喝一口茶,也靠在立櫃上,“娘娘不妨說說,興許本宮正幫得上忙呢?”
“不勞宮正女官。”我信手取過她捧著的茶盞飲了口,“本宮自有主意。退一步而得魚,亦不失熊掌也。”
不再動瑤妃,亦不示好,只是示弱。避一避鋒芒,也免六宮非議。如她再步步緊逼,我有所動,宏晅、帝太后也就不能再說什麼。我深深吸進一口氣,又緩緩撥出,如此也好,少廢一番心思,我也好專心對付姜家。
那才是我自始至終的仇家。
我心中舒暢許多,對日後的事也大抵有了分寸。回到永樺軒,婉然道:“剛才凌宜閣來傳了話,說瑤妃娘娘後天請各宮嬪妃去小坐觀舞,姐姐去不去?”
宮中嬪妃時有這樣的小聚,瑤妃尤其喜歡這些。她寵冠六宮,如此相聚時,宮嬪們對她多有奉承巴結,她多半是不會請皇后的,只讓眾人在她的住處看清楚,這後宮裡真正順風順水的是她,而非她的嫡姐。
在我受封之後,這樣小聚也有過數次,我因不喜瑤妃,又知她會有刁難,總是尋了由頭不去。可眼下既是有心示弱,她下的請帖,我就必須應下。
她邀眾妃小聚,誰都知不可搶她的風頭。我挑了身簡單的玉色並蒂蓮紋對襟襦裙,萬分的低調,朝月髻上簪了兩支白玉釵子,攜了婉然和云溪往凌宜閣去。
我並不是到得最早的,在映瑤宮中隨居的宮嬪和幾位素來與瑤妃交好的嬪妃皆已到了,我與她們中大部分人並不熟絡,各自見了禮又客套上兩句便安然落座。抬眼見馨貴嬪一襲淡橘色妝花絲綢廣袖襦裙迤邐而至,復又站起身,恭謹地淺淺一福:“貴嬪娘娘萬安。”
“喲,稀客啊。”馨貴嬪黛眉微悚,語氣聽似淡泊卻是諷意盡顯,“難得見寧容華來赴瑤妃娘娘的宴,本宮還道容華你此時會去明正殿呢。”
正文 65063。舞禍
馨貴嬪的聲音輕輕朗朗地傳入各人耳中;一片靜默,這是瑤妃不容我的由頭之一。闔宮嬪妃;能去廣盛殿、成舒殿伴駕而不需通稟的只我一人;到了梧洵行宮;明正殿也是同樣的規矩。宏晅容我如此;不過是因著我曾在御前侍奉許久、又無家世背景便毫無干政之嫌。
從他允我隨意入殿時,我就知道這會在宮中引起怎樣的反響;卻覺得能讓瑤妃不痛快,何樂而不為?可這樣的事,顯然不僅是讓瑤妃不痛快。
餘光一掃;見諸人各自低著頭;或是看著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