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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部分

似在思量,似在等待流淌在嘆息裡的空氣凝凍成冰。

她咬牙挺,恐懼在角落蔓延,勇氣一寸一寸失據,意想中該是她有恃無恐盛氣凌人的此刻,卻是心灰意冷,疲倦已極,只想要快些了結。她仰起臉龐嚥下淚,朦朦朧朧中又望見了哈托爾女神的恬靜容顏。

“我想要嫁給圖特摩斯,從十五歲起我的祈望只有這個,”她最後說道,“下一個日出之前,倘若我仍不能上到至乘之地,森穆特大人,到那時,我可就真的要變成您口中為禍兩地的不祥了。我想對您說的,只是這些。”

聽完了她想說的話,神前第一祭司轉過身彷彿要走,卻又停步。

“算來那該是八年以前了吧?”這位大人忽然啟口說道,低緩似如自語,“播種季第三個月第十五天,掌藥祭司奈巴蒙上到至乘之地求問神意,在他走出顯聖處時,我曾問他:‘是吉是兇’?祭司回答:‘屬邪靈顯現之兇。’”

說到此處,神官微一沉吟,知道她聽得一凜,剎那間似有躊躇的背影。

“‘身為奉獻祭司竟未能侍奉神前,位居要職得享尊榮,卻莫名貶至鄉野,久落凡俗,此般際遇,著實令人扼腕。想你幼年入選神廟,能上到至乘之地修習,必是秉性寬厚,資質極佳,若非不祥作祟,何至於此?你既領受旨意,已得福祉,遵命而為,不可推卸,速速祛除禍端,方是前景可期。’”

八年前字字含刃的原句,穿過日光裡翻湧的微塵,飄入耳中,溫軟舊憶深處刺出的啄心之痛,心底裡十五歲時的自己,咀嚼字句裡滲出的血腥,不寒而慄。

“墜入靜謐的王國是多麼的痛苦,

塞斯掌管的世界深而黑,

沒有門,

沒有窗,

沒有光亮,

沒有北風吹拂,

太陽也無意在那裡升起,

而你將永遠在那裡,

你的護衛們已被遣去了天邊,

而你,

每天都沉淪於永恆的黑暗之地。“

祭司哥哥,你的罪孽無可申訴,這罪孽無處可訴!

可這究竟是誰設的陰謀?!讓生於西岸村居的孩子長在至乘之地,教導他將心敬奉給神明,教導他一心向往著至乘之地浮華到極致的虛榮,寧可成為眾神的傀儡,只求分得一份與神為伴的殊榮;他更期盼能成為母親的驕傲,即使明知道自己想要的幸福,也不敢堅持,被魘在初始池上驟起的虔誠裡,在這場以神為名操弄世事的棋局中,百般恭謹,仍不過是權貴棋盤上的一枚棄子。

她朝向虛空裡嘆息,喉嚨裡堵滿了淚,唯有嘆息;神前第一祭司映在方柱上的斜影,伴著她的嘆息一步一步掠過柱林,滑過沙地,門扉開處,隱匿。

門又關起,又只剩著她與憧憧柱影,哈托爾女神安詳舒展的眉眼,這一此刻望見上一此刻,恍隔千年。

門又被推開,想是大祭司去而復返,她木木抬眼,卻望見少爺,從門後探進笑臉,說:

“七!”

像給誰重重拍了一巴掌,她一下哭出了聲,復歸於檉柳田莊的七,不為空等過最好年華的委屈,卻是此時此地有口難言的惶惑。

他立刻走近,半跪在她身旁,彷彿嘆了口氣,彷彿是笑出的聲息。

“你看看,知道了有什麼好?”他伸手抹掉她淌落的淚水,笑她道,“糾結多年的執念,總算化解,也還是免不掉多哭一場。”

他以為她私下約見大祭司是為了當年那則神諭,他以為她哭的仍是祭司哥哥,她睜大淚眼,望著這自以為是的寵兒,忽然想笑,嘴一咧,眼淚撲嗒落下。

“也許直到最後,”她抽泣著說,“祭司哥哥都不曾明白,他究竟是因為什麼而死的……”

“你明白嗎?”他問。

她淚吟吟地瞅住他,被他問得倏忽茫然,他朝她微笑,眼中映滿了她,身畔洶湧的寒意忽被百里香奶油似的微甜覆住,明朗,溫暖,像又回到播種季的豔陽下。

你在哪裡?你要什麼?

依稀記得,曾聽荷露斯神問過,那時她根本無需去想,問起時他先已替她想好了回答。

十五歲那年的祈望,若非一字一句堅持,難以為繼,若敢捫心自問,她的祈望與祭司哥哥的虔誠,終有天是殊途同歸。宮中一樣是虛榮滿溢之地,□裸來去的權與欲,她看重的愛與暖,她有且僅有的真心,宮簷下說起,可笑天真。禁足於深宮之中,旁無家族勢力可倚,得不著外邊的訊息,只能從女官侍女那裡偷得片語,做出更加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