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的人物,才真真叫魏晉風流;風采著實叫人折服。你瞧這字……”
繡春看了一眼,撇了下嘴,“還湊合吧。這字的好壞,也是隨人身份的。他那隻手寫出來的,便是再醜,人家瞧了,也會贊聲好的。”
陳振不以為然誒了一聲,搖頭道:“這你就不會看了吧。這個字兒,寫得確實好。筆法剛健,又見清逸……”
“行啦,我承認他寫得好,還專門寫給您的,這樣您總得意了吧?”繡春笑眯眯打斷了他,“叫我來,做什麼啊?”
陳振這才從那幅字上抬起眼,坐回到了邊上的一張柞榛木直背椅上,端了茶盞喝一口,“倒也沒啥,就是說說今晚的事。這魏王殿下過來,雖是咱們先前沒料想到的,只也算有過淵源,不算十分突兀。季家的季天鵬竟也會派劉東來送壽禮,你怎麼想的?”
繡春漸漸便收了笑臉兒,坐到了老爺子對面,開口道:“爺爺您說,我聽著。”
陳振看她一眼,帶點花白的眉毛微微跳了下,“陳季兩家,從前不但沒有往來,甚至還有明面上的衝突。剛前些時日,定州那邊出的事還沒徹底平下去,這會兒季天鵬卻差了人來示好。這禮,我收得扎手啊!”
繡春哼了聲,“何止扎手,他今晚演了這麼一出,您等著吧,沒幾天,人人就都知道了,是咱們陳家生就了二兩小雞肚腸解不開,把季家當成敵手防著,人季家卻寬宏著呢,主動上門求和。既噁心了咱們一把,往自己臉上貼金不說,往後要是再出個什麼事,理還沒論,咱們先就輸了幾分人氣!他可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盤!”
陳振眉頭漸漸蹙緊,手上的茶盞蓋慢慢旋動,“方才送客之時,我瞧了個機會,朝衙門裡的展老爺打聽了下牢中陳立仁的訊息。說他老子先前雖一口認下了所有的罪,只人證確鑿,兒子也是逃脫不了的。這兩日已經下了斬決,只等上報刑部,下發行文後便可結案……”他看向了繡春,“你既看到季天鵬與陳立仁私下往來,想必他們從前必定有過動作。如今事發,咱們沒有舉出季天鵬,是因除了你見了一眼,再無旁的佐證,朝小酒館的跑堂打探,也是茫然不知當時何人。倘若貿然指他,不但不成,反會被定以誣告。但陳家這倆父子卻不同,一個已自裁,另個眼見也沒多少活頭了,卻始終咬得緊緊,一個字也不提。這其中恐怕沒這麼簡單。”
陳振說的,繡春也是想過,道:“我聽說,季家從前曾費過不少心力想要竊得金藥譜。他們密謀的,可能便是這事?”
陳振道:“藥綱是咱們金藥堂的立命之本。咱們長久以來,之所以能壓他們一頭,靠的就是秘藥。你的所想不無道理……”他沉吟片刻,忽然展眉道:“今日季天鵬不過送來兩挑賀禮而已,倒把咱們弄得這麼惶惶。倘若叫他知道,豈不正投下懷?他季家如今雖後頭有人,但往後咱們多加小心,做好自己的事,靜觀其變。無事,以不變應萬變,有事,則隨機應變便是。”
繡春微微一笑,點了下頭。
陳振看她一眼,“我聽你姑父說,前些日你在藥廠做得不錯,不懼苦累,這很好。明日起,無事再多多過去,多留意裡頭老師傅老把式是怎麼幹活的。這做藥啊,我跟你說,別看就那麼點事,門道可不少呢。”
陳振這話,繡春確實認同。恰前幾日,逢春秋二季配製兔腦丸的春時,她見幾十名藥工往野兔腿上拴了繩,牽著在個大院子裡來回奔跑,跑了至少兩刻鐘,這才將兔收攏,迅速砍頭處理。當時有些不解,便詢問負責的師傅。經他解釋,這才曉得,這樣來回奔跑過後的兔子頭部充盈活血,兔腦中的激素得以充分發揮,用來配藥作產婦催生之用,更有效果。乍聽有些玄,細思之,卻也不無道理。故此刻聽陳振這樣教訓自己,便點頭稱是:“我曉得了。我要學的地方確實還有很多。”
陳振滿意於她的態度,端詳她片刻,忽然嘆了口氣,道:“繡春,我掌了金藥堂大半輩子,何嘗不曉得這是樁艱難事?讓你一個女兒家來守灶,更是難上加難。只是爺爺也沒法子。這是陳家的家業,必定要有人接手下去的,你不會怪我今晚自作主張,強行推你出去吧?”
繡春默然片刻,終於道:“倘若我能,我盡力。”
短短几字,陳振卻似聽到了莫大妙音,目中閃過一絲欣慰之色,點頭道:“你肯這麼說,我便放心了。咱們陳家是商家,卻又與普通商家不同。要謀利,更要顧義。不敢說濟世救人,卻必須汲汲小心,因咱們所造之物,關乎百姓體膚,人命大於天,須時刻牢記正義明道,以信立本。這話,你可聽懂了?”
繡春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