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寫完抬筆,自己欣賞了一眼,頗是滿意。邊上人更激動,不止那個小吏,連鄰桌一位對書法頗有造詣的老學究,擠進來看了之後,也是捻鬚讚歎不已,稱:“殿下之字,宛轉如飛,似游龍入江,氣韻充盈筆端,又勁健挺拔、意態雄豪,氣勢道邁。果然是好字,極好之字!”
蕭琅微微一笑,目光不自覺地便又飄到了那一頭。恰看見她瞟自己一眼,紅唇略略一彎,似笑非笑,燈火掩映之下,意態間說不出的風流婉轉,頓時心神為之一蕩,只是還沒來得及看第二眼,她便已經扭身而去,身影很快便消失在了宴廳盡頭的那扇內門之後。
陳振見魏王竟寫了個壽字,分明就是替自己賀壽用的。見邊上人再度露出豔羨表情,自覺臉面兒再次倍增,心裡的快活沒法提,面上卻使勁壓住了,沒當眾過於表露,只招呼葛大友,叫等墨跡幹了,捧去小心放好,明日請人裱成軸,懸於中堂之上。
佳人一扭身便離去,蕭琅的心神似乎也被那少女方才的最後一顧給帶走了,怔怔立著不動,連手上的筆都忘了擱下。出神之時,聽見陳振再次喚自己入座,這才回過味兒,再次看向她方才站過的地兒,那裡芳蹤已無,換成了個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正呵呵而笑,門牙處一顆大金牙閃閃發亮。忙收回目光,心中備覺失落。再過片刻,趁人不備,悄悄回望她方才消失的那扇內門,卻始終沒再見到人,知道今晚她應不會再出來了。
縱然滿堂華彩,恭維的話再多,魏王殿下此刻也覺味同嚼蠟了,便開口告辭,對著陳振笑道:“我此番登門,取藥倒在其次,也是想道個謝。前頭我的舊疾與太皇太后的眼疾,得貴堂助力頗多。壽酒既已經討來喝了,因另有事,先便告辭,恭祝陳老延年壽千秋。”
陳振聽他開口說要走,自然不敢再強留,忙與眾人一道恭送至大門外,看著他登上停於外的馬車,離去良久,這才重新入內繼續筵席,談起方才之事,猶在夢中一般。
蕭琅更喜騎馬自由。從前只要舊疾平息下去,他便以馬匹為代步工具。但自打前次浸了冰水再度犯病被她那樣教訓後,出入自覺改成了車行。此刻獨自靠坐於車中,微微閉目。
她瞟了過來,在對自己笑,唇角微微上揚……
他翻來覆去地在腦海裡回想著方才她離去前的最後秋水一顧,心裡被一種莫名的喜悅充滿。快活了片刻,忽然又覺得有些不對。她的神色裡,笑確實是在笑,但那笑,彷彿還帶了點別的味道,就像……
他蹙眉。
譏嘲!
腦子裡冒出了這個念頭後,魏王殿下方才所有的神魂盪漾便立刻消失得無影無蹤了。仔細再想了下當時的情況:有人誇他字寫得好,嗯,老實說,他也確實覺得自己寫得不錯,於是真的揮毫潑墨了……
其實呢,以他的性子,平日是絕不會在人前幹出這種賣弄自己的事的。但是方才,也不知怎的,被人那樣一攛掇,竟就頭腦一熱,真的幹出了這種蠢事。現在自己想想,都覺汗顏。莫非……她臨走前的那一笑,不是在誇,而是在譏嘲自己?
蕭琅的右邊眼皮忽然跳了一下,頓覺不妙。
陳家今晚的壽筵中,魏王雖不過暫坐,連椅面都沒坐暖,寫了個字後就走了,但顯然,所有人的情緒都被這插曲給調動了,過後,並未引他的離去而冷清下來,反而更是熱鬧。一直到了深夜,這才送走了最後一個客人,可謂賓主盡歡。
繡春畢竟是個姑娘,陳振讓她出來露個面的目的達到了,過後便讓她回房了。此刻她已經換去了先前的見客衣裳,改一身寬鬆的藕荷色家常衣,聽巧兒說大門剛關了,知道老爺子此刻必定很是興奮,一時還沒不會睡覺,便也等著。果然,沒片刻,便有家人來叫,說老太爺讓她過去說話。
繡春過去時,正聽到經過近旁忙著收拾殘席的兩個家人在議論今晚上那位魏王殿下當眾揮毫潑墨的事,興奮之意,溢於言表。忽然便想起了當時他寫完字站直了身扭頭,視線穿過自己跟前晃動著的無數人頭,最後找到自己一臉求表揚的眼神兒。心裡忽然忍不住便迸出了一絲細碎的笑意。似乎,連因了他斷袖之故而生出的那種厭惡之情也稍稍被沖淡了些——
41、第41章
41、第41章
祖父屋子裡燈火通明;門也開著;繡春進去;見他正立在桌邊;低頭看東西。略掃一眼;果然,就是那個魏王留下的那幅字。便咳了一聲,抬步跨了進去,笑道:“爺爺,這麼晚了;還不歇?”
陳振朝她招招手;等她到了近旁;指著那個壽字道:“魏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