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快起來,你我關係,一定要這麼虛套麼?”
“禮法倫常,總要嚴明遵守,才能約束民眾。”杜傾瞳微微笑著,唇邊現出一對淺淺的梨渦,“皇室是榜樣根本所在,怎麼可以由傾瞳破例壞了規矩?”
餘簫怔了一下,嘆口氣,“朕總是說不過你。”
流媚的眸子淡彎著,“是皇兄宅心仁厚,不跟傾瞳一般計較。今天來惜若閣,可是有事?請坐……兮銘,上茶。”
餘簫順勢坐下,看著眼前女子,心腹間便混雜著無數的感情——感激、敬佩、愛憐,還有一絲縈繞不去無可表述的惆悵。
她如今是他親封的歷越盈瞳公主,也許亦是曠古絕今,最為獨特的一位公主。因為她不僅貴為公主,還入朝為仕赫赫聲威,真可謂前無古人後無來者。
一年前,歷越朝野震盪,效忠餘非的文官大肆批判他趁亂篡位,餘戰的勢力則在西南舉兵謀反。她沒有離開,為他留在了禹華,為他接受了朝中的官位,依靠杜府的支援,一一平定朝局。因為朝中無將可派,她更加親自點將為他出兵平亂,三月之內平復了那場天大的風波。戰敗的餘戰舊部都逃至與堰丘接壤的幽州之地,得到了堰丘的支援,就死守著幽州十二個郡,龜縮不出。
彼時堰丘以逸待勞,歷越軍卻是久戰力疲,她便當機立斷,與堰丘國君和餘戰舊部共同簽訂協議,一年之內互不侵犯。而後,她又馬不停蹄趕回了禹華,費心助他打理內政,時過一年,她名正言順地成為他的左膀右臂。
千般玲瓏竅,進退皆神通。
她明睿冷靜,賞罰分明。朝中對他這個帝王的作為還偶有非議,可對盈瞳公主卻皆是交口稱奇,無人不服。民間則盛傳如今這位被御賜的歷越公主其實是天女轉世,傾城仙姿不僅能療頑疾,甚至能白骨生肉,普度眾生,反正傳得越來越玄乎。
人生得遇如此的女子,本該是天大的幸運,可惜……餘簫悄自低嘆,隨她踱到桌旁,笑著寒暄一句,“也沒什麼事,雖然近期澇災嚴重,你也不要太累了。到底是紫薇花節,你也有一陣子沒出宮了,想不想出去走走?”
那邊犯困的追冰立刻醒了神,抖抖身子走了過來,仰頭看自己的主人。只見她明亮的瞳人怔了一下,卻稍微黯淡了,“近來南邊邊境又不大安穩,似乎又有人在查探歷越那批火器技術的真假,我與幾位尚書商量了半日,也有些累了,明日還要規劃賑災之事,想早些休息。”
“那,也罷了。”餘簫也不逼迫,看她不經意地摩挲著胸前露出的那枚形狀古怪的墨玉吊墜,又問,“這枚玉墜形狀奇特,以前倒沒見過。”
傾瞳不過一笑,嗓音微澀,“原來是我生母的東西。我戴了十幾年,下雪山出嫁之前留給師父當做紀念。上次他在走前就丟還給我,看來是被我氣壞了,所以連這個墜子都不要了。我想他既然是不要回去了,就繼續戴著吧。”
餘簫不禁替她黯然。
當時傾瞳得知死風老人早知魏風的死期,卻沒有試圖阻止,立時將死風痛罵了一頓,說他鐵石心腸自私自利,說自己寧願從沒有他這個師父。她恨得口不擇言,死風更是勃然大怒,師徒二人氣咻咻地一拍兩散。死風回了冰岐山,這一年來唯一傳來的訊息,是告知他們杜秋茗身體在康復中,暫時不宜長途勞頓。
原本改命一事有逆天道,會傷及預言之人,旁人不該置緣強迫。餘簫知道傾瞳大慟過後,未嘗不懊悔那日的尖銳傷人。不過她不提及,他也就不便多問。這時候捻了話頭,正好順著舊事重提,安慰她幾句,“我想當年的事,他多少也不忍心的。你們師徒一場情同父女,總不該一輩子慪氣到底。我佛慈悲,也教人放下原宥,何況他還教養你十多年。”
傾瞳倒是無話,一會兒才苦笑,“我早說皇上是個善人,可是我,我終究還是不甘心。”
空氣凝了一刻,餘簫擔心又引她耿耿於懷念起舊事,就扯開了話頭,“對了,今夏凌王登基一事,你作何感想?”
“嗯……”傾瞳隨手扶在追冰的頭頂揉了揉,虛眸輕聲道:“也沒什麼,不過比我估計得早了些而已。”
餘簫有些擔憂地望她,“這一次,他再派人來求親,就不是王爺身份。你……”
他有點尷尬地頓住了話頭,傾瞳倒笑了,“我什麼?”對人的眸心閃過一絲狡黠,“莫非他當了皇帝,架子和來頭都大了,皇兄為了歷越的平安,就預備將我嫁出去麼?”
她那般挑釁的模樣頗有生氣,餘簫倒放了心,笑著回道:“你若想嫁,為兄自然不會阻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