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三亦解釋亦開脫地道:“小毓,別怪叔叔,叔叔也是被逼的。”
這個害死我外公,又害殘善淵的忘恩負義之徒,還裝得如此無辜,我看都不想看他一眼,沒有力氣歇斯底里地咒罵,只是默然盯著醫院的地面。
他討了個大大的沒趣,帶點顧慮地離開了醫院。他大概還是擔心外公的朋友們會幫外公出頭,幫我和善淵出頭,壞了他的好事。
事實證明他的擔憂是多餘的,楊定之幫他把路都鋪好了。
楊定之對付周家是籌謀已久的,現在的楊家把天時地利人和都佔盡了,那些叔伯縱然有氣,縱然不服,也無能為力,紛紛與趙家劃清界限,我已心寒到麻木,人們向來只喜歡錦上添花,雪中送炭的少之又少,自古以來都如此,我不怪不怨,只祈求上天好好保佑善淵,保佑周家。
可悲的是這也只是我的奢望。善淵的命是保住了,卻受到很嚴重的感染,高燒不退,昏迷未醒,整整燒了半個月才漸漸退去。這半個月也足以讓周家變了一片天。
善淵斷手的事我沒打算告訴周懷章,他已經遭受太多打擊,我不忍不敢再刺激他。可是楊家沒這麼好心,楊定之回武漢後,親自登了周家大門,第一時間就把外公過世的真正原因和善淵殘廢的訊息昭告周家,周懷章果然經受不了這雙重打擊,本就心力交瘁的他,更是糊塗了,躺在床上天天叫著善淵的名字。
我打電話回去,黃瑛啞著嗓子說,周懷章現在就剩一口氣,等著善淵回去見他最後一面。我望著包著半邊臉,尚未甦醒的善淵,這樣的他如何能趕得回去?
終究還是等來了周懷章過世的訊息,這個可憐的老人風光大半生,卻走得死不瞑目,這般淒涼。不過短短三個月,少康和御文走了,善仁走了,外公走了,周懷章也走了……
呆望窗外的天,藍白相間,美不勝收,空中飄著絲絲柳絮,就像我心口滴淌著的點點離人淚,這麼好的天氣,這麼絕望的心情。
恰是周懷章入土後的當晚,善淵就醒了,我仍舊選擇了隱瞞。他不喊不叫,不聲不語,默默承受著。臉上的傷他無所謂,手,成了他永遠的痛,他根本不敢看那個傷口,最多的時候就是睜著空洞的眼睛盯著天花板。
我強打精神陪他說話,他都像是沒聽見,亦不回答,最後,我也沉默了,他失神地望著天,我失魂地望著他。
在醫院的期間,除了我一個人,再無其他人來看望善淵,趙家的姨太太們只怕早刮分了外公的財產各奔東西了,外公的朋友礙於形勢也紛紛閉嘴隱身。
住了一個月,醫生說他可以出院了,我買了回武漢的車票,那邊還有一個更大的晴天霹靂等著他,如果可以,我寧願瞞他一輩子。
他纏著紗布的手可以藏進外衣的長袖裡,臉上是怎麼也藏不住的,我不想他因為臉上的疤痕受到別人的指點,特意給他準備了頂帽子,但一路還是忍受了不少他人的探究與暗議。
他對一切並不在意,整個路程都直直看著窗外,眼裡只有路邊飛馳而過的樹木,水田,農屋,看不到他眼裡的神情,更猜不透他的心。
下車後,來接我們的是黃瑛和蓮依,她倆一見善淵的模樣,都淚水盈眶,癟嘴欲哭,又怕再引得我們傷心,只好強忍著。
無車來接,我們乘了電車,還未到周家,她們就扶著我們下了,我們無聲地跟著,走著走著,居然到了我上課的學堂。
她們推門而入,引著我們進了一個空房,房裡的傢俱都是以前房主留下的,完全中式的暗色床椅,古老陳舊,讓人更覺壓抑。
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瞧他們的意思,我們以後似乎是在這裡安家了。安置好善淵,讓他躺在床上休息,我便掩上房門去隔壁房間找黃瑛和蓮依。
這間房以前是孩子們睡的,現在是黃瑛和善治的房間,善治又不知去哪裡了,家裡現在這麼亂了,還不收心的。
黃瑛拉著我坐在床邊,蓮依給我端了杯茶水,她們小心翼翼地看著我,不敢說話。
我瞅著杯中浮浮沉沉的茶葉,抿嘴苦笑:“怎麼搬到這裡來了?孩子們呢?”
黃瑛輕嘆道:“所謂狡兔死,走狗烹,爹過世後,楊家就想盡辦法收了我們的房子,平日官場的好友也不敢吭聲,都倒戈向了楊家,善治又是個鎮不住大局的人,跟楊家鬧了鬧,也無能為力,哎……”
她重重地長嘆了一聲,“我們沒辦法,只能收拾衣物細軟搬到了這邊。房間我們重新分配了下,只能委屈孩子們擠一擠,騰出了幾間房。”
少康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