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燒了。”
幾個女人就將米蘭從被子裡扯出來搡到吳菲面前。鄭大芬朝米蘭的腿彎子踢了一下,米蘭就軟軟地跪了下去。
“犯什麼進來的?”
米蘭抬頭看了鄭大芬一眼。米蘭感到鄭大芬雙目裡有一團火樣熊熊燃燒過的東西。那種東西是什麼,好像是寒冷的冬天被放牛娃留在田邊地角的灰燼。
灰燼。
於是米蘭滿腦子充滿了這種物質。
“這會兒07已經上路了吧?”吳菲像是在說給自己聽一樣,然後她揮揮手讓人將米蘭拖了下去。幾個人將米蘭拖到緊靠便池的一個泔桶上。
喬萍萍說:“你就在這待著,好好看看裡面的金魚。”
喬萍萍邊走邊不滿地嘟噥著,一個村婦咋就這麼不禁弄呢?她回過頭去,陳藝正死命地將米蘭往桶上按,她像按一隻光溜溜的球那樣很是費勁。
喬萍萍哧哧地笑起來。“看金魚”這是誰想出來的點子,真是個天才啊。幸虧自己沒有被按在那個令人倒胃的桶上的經歷。她摸摸雙乳就咯噔地驚了一下,這個反射性的動作使她想起當初自己進來的時候,被人用兩個飲料瓶子裝上水吊在兩隻奶上,還得搖晃著身子不停地左右搖擺,跟著葉青學跳叮噹舞。
她又摸了摸自己的乳房,那種痛感仍停留在手心上,使得她的手掌一到這種時候就有鑽痛的感覺。
這時喬萍萍就想,到底是被按在上面看金魚好呢,還是跳叮噹舞好。喬萍萍心裡突然湧起一股說不清楚是傷痛還是仇恨的感覺。她又想,07你也該上路了。
喬萍萍靠吳菲坐下後,雙手仍護著兩個乳房。葉青走過來雙眉一挑笑著說:“怎麼自慰呀?”
剛才停留在喬萍萍心中的那股無名的感受,一下子變成了火苗樣的東西,從胸膛躥到了喉部,她感到喉部正冒著煙,還有一股焦煳味。
喬萍萍說:“三句話不離本行的賤×。”
葉青說:“你知不知道你犯的罪是世界上最下賤的罪。”
喬萍萍說:“我看你是騷瘋又犯了,去那邊管子上蹭蹭。”
葉青果真朝管子那邊看了一眼,然後轉過頭來,嘴上就又摻著些笑容。
葉青說:“看不出你還挺費心的,窮途末路你也能想出解決的辦法來。”
這時一直坐著的吳菲咳了一聲,兩個鬥嘴的女人停了下來,她們一齊調頭去看吳菲。
吳菲一動不動地坐在鋪上,她的眼睛一直停留在天窗的玻璃上。雪光返照在雲層裡,有一團濃重的烏雲,那團烏雲一直在吳菲的視線裡,眼見要散開了,很快又聚攏來,形成一道死亡迷霧,讓吳菲有了深不見底的絕望感和恐怖。
沉悶的聲音迴盪在山谷裡,在那個望不到邊際的地方,07倒下去的時候,目光裡會不會也流露出視線裡這樣灰暗的顏色,想到這裡吳菲就感到渾身冰涼,連指尖上都環繞著一種寒氣。
“人為財死,鳥為食亡。”這話黏糊糊地飛散在吳菲的大腦裡。這話說的是一個真理還是一種顏色,她好像已經分不清楚了。但反應在腦中更多的是一種陰暗灰濛的顏色。這種顏色雜糅在腦壁上,有種大軍逼近的窒息感。她的胸口一陣悶痛,像是遭到什麼東西重擊一般。
她從那道迷霧樣的雲團中看見了自己與死亡的距離。
這樣她耳朵裡就被那聲音灌滿了。
電筒的光亮停在緊靠便池的一個空鋪上。
女幹警說:“看見了?”
然後女幹警的頭朝上仰了一下。
米蘭緩慢地朝前挪動了一下,那道亮光消失了。緊接著是鐵門的聲音和幹警的皮鞋釘叩擊地面的聲音。那種聲音像悠揚寂寥的馬蹄聲迴盪在山谷裡。
米蘭在黑暗中站了一會兒,然後她的手在牆上摸索了一陣,她試圖找到能使自己真實地看見一切的那個普通的電燈開關線。經過一陣絕望的摸索後,她終於朝那個漆黑的洞走了幾步。她兩腳踩空,還沒來得及反應就已經撲倒了下去,她的身體著地時在黑暗裡發出了沉重的響聲。
屋裡一陣混亂。
雪光從天窗反照進來,米蘭無法從死灰樣模糊的光線裡看清什麼。
米蘭站起來時,她感到被一股強大的她無法抵抗的力量脅迫著往前移動。絕望浸沒了黑暗浸沒了她。
幾步之後,那股密集的力量就將米蘭按倒了。米蘭的臉貼著地面時她用牙往地上使勁一啃,滿嘴是泥土的腥臊味。
米蘭死命地掙扎,那些手就鬆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