樣輕易地死了。他沒有說一句話,手無力地在空中抬了抬,似乎想減少垂死前那條紅布帶子給他造成的呼吸上的痛苦。然而他只是抬了抬手,連眼睛都沒來得及睜,比一隻雞斷氣的速度還快。
米蘭繼續給奶奶做壽鞋。她的目光落在歪扭的針腳上的時候,她心裡的恐懼就被一種平靜掩蓋了。她覺得在被槍斃以前,做完這雙鞋就是對奶奶養育之恩的全部回報。除此之外也沒有什麼東西,在她臨刑前更能表達對奶奶的全部感情了。奶奶穿上這雙鞋躺進棺材,肯定會無比安詳。想到此,所有關於死亡關於恐懼的感覺就變得柔軟起來。死亡不過是對恐懼的抗爭過程。現在這個過程既然已經如此柔軟,那麼恐懼就不再像恐懼了。
奶奶翻了翻身子嘟嘟噥噥地說:“睡吧,還有的是時間,黃土才剛過我的膝蓋骨呢。”
西屋的牛在這個時候突然地叫了,聲音悠揚地飄蕩在雪地裡,像一件古老的樂器丟擲一個灰暗的泛音。這種與生俱來已經變得灰暗的聲音,一直伴隨著米蘭的成長。而現在這個聲音卻蘊含了生硬、遙遠、不安和恐懼,如同無邊的黑暗那樣席捲了村莊和米蘭。
雪地裡汪汪的狗叫一聲比一聲緊,像是撕搶著什麼。她驚惶地站起來。有人朝小屋跑來,喘息聲在雪地裡形成一道道弧線向外擴散。
米蘭的叔叔撞開門時,風和那聲音也就灌了進來。那個時間裡,她和叔叔都顫顫巍巍地看著對方,他們在短時間裡無法預料來臨的劫難對他們意味著什麼。
米蘭在叔叔撲打出來的熱氣裡,轉面去看一邊翻身一邊嘟噥著說話的奶奶。然後她嗖地衝出門去,她本能地意識到這個時候只有跑才是惟一的出路。於是她無頭無腦地在雪地裡奔跑。
米蘭在拼命奔跑的時候跌倒了。她一直伏在雪地裡。她的雙目被強烈的閃亮刺得一片漆黑。她乾脆就放開四肢伏在地上。這樣她便有了一種徹底的鬆弛感,這種感覺讓她的大腦出現了空前的空白。
實際上米蘭被捕時,公安幹警用一隻在雪夜裡更顯光亮的手電照在米蘭身上,米蘭居然渾然不覺。她深陷在槍聲給她帶來的那種巨大的無知的震動裡。事後她知道那是恐懼給她造成的抵抗恐懼的新奇感。電筒的光芒晃動在雪地裡放射出來的那些斑斕色彩,連著那個陌生的聲音在後來米蘭的生活和記憶裡一直穿越不止。
公安幹警喝問:“你是不是叫米蘭?”
米蘭只是覺得自己的眼皮子張合了一下,便又恢復到先前的黑暗之中。她仍然伏在地上沒有動,她一時半會兒還來不及弄清眼前的聲音與槍聲到底有多遠。直到眼前的聲音更加清晰和明朗。
2、死亡色塊(2)
“起來!聽見沒有?”
其中一個公安幹警用手將米蘭提了起來。
“米蘭是不是你?”
這聲音聽上去十分渾濁,讓米蘭感到糊里糊塗,她軟塌塌地顫抖著兩腿說:“是。”
公安幹警就藉著手電的光宣讀了逮捕令。
雪比先前更大了,紛紛揚揚遮蔽了黑暗的天空。狗的叫聲從村子的角落裡傳出來,這聲音在大雪紛揚的夜晚使米蘭倍感親切。
3、17號房新島主
米蘭醒來已經是下午。
07死了。號房不可一日無主。在米蘭沉睡的時間裡吳菲作為新任島主的地位被確定下來。米蘭睜開眼時正好看見吳菲坐在那裡訓話,島主就得像皇帝那樣威嚴地坐著然後發號施令。
吳菲說:“我們共同的敵人是進來的每一個沒有經過洗禮的新鬼,和那些雞腳狗手不跟我們一條心、專門想著去立功、膽敢背叛我們的人。”
女人們給了她一陣掌聲。
吳菲沉吟了片刻對著鄭大芬說:“你我誰做島主都一樣,是嗎?”
鄭大芬早已沒了爭奪島主的雄心,她自知不是吳菲的對手。再說鄭大芬也想清楚了,這島主是專讓死鬼來做的,別的號房不知道,17號房就是這樣的。07死了,你個殺人犯也快了。就憑你離死不遠了你也該做這個島主。想到這些鄭大芬感到十分舒坦,便連聲說:“不敢,不敢。怎麼說都該你坐那兒。”
吳菲冷淡地看了她一眼不再說什麼。
女人們便散開了。
吳菲仍然坐在那裡,這會兒她正百般無聊地想著外面發生和還沒來得及發生的事,她的眼睛就撞上了米蘭的眼睛,她突然就有了一種不舒服的感覺。她朝已經躺下的喬萍萍嗯呀了兩聲。喬萍萍越過幾個人爬到了米蘭跟前,她用手在米蘭頭上蹭了一下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