健康地接受改造。她們早晚學習,下午操練。這是軍事化的訓練,她們必須要很快反應各種方隊、縱隊的走法,左右前後轉動自如、整齊。個子高的還要學會打籃球,力壯的在拔河時要學會用巧勁,總之,這也是改造的一部分。
這些訓練說來簡單,做起來卻很難。這個老幼群體,文化水平參差不齊,組長在訓練她們時,通常是喊破了嗓子,也難達到最後的效果。
新犯拉出來後要按訓練的好壞分成幾個組。訓練得比較好的那個組很快就要分到中隊去的,相比之下最難訓練的自然是新犯組。平時鄭大芬都挑著那個最好的組進行操練。可這次她來到操場上選擇了新犯組。當然米蘭就站在新犯佇列裡。
鄭大芬站在佇列的最前面,寒風吹動著旗杆上的五星紅旗,旗杆上的繩子發出嗚嗚的聲音。鄭大芬站在那黑壓壓的人群前說:“操練的時候要挺胸、抬頭,眼睛直視前方。這是幹部要求的,我們一定要按幹部的要求做。做不好別說我打擊報復你。”
她的聲音飄浮在風中像秋天從樹枝上跌落下來的葉片,發出嘁嘁喳喳的響聲。她站在那裡,雲層裡透出的光亮映在她的臉上映照著她一張一合奇形怪狀的嘴。
走在隊伍裡的米蘭踩著口令或者是踩著一種聲音,自如敏捷。鄭大芬在失望中感到很惱火,她心不在焉地把口令喊得顛三倒四。佇列一片混亂,向左向右同時轉,最後連鄭大芬本人也弄不清錯在誰,於是叫大家休息。她說,大家蹲下來休息,這隊伍裡米蘭的動作最規範,趁大家休息的時候,米蘭單獨操練給大家看。米蘭蹲在人群裡不肯站起來。小黑鴨從前排溜到後排捅捅米蘭說:“操就操,免得那母牛藉機報復你,最後你還理虧。”
人群裡大家東一句西一句地說,鄭組長不記仇,昨天跟你打了架今天就當眾表揚你。也有人說操得好是光彩的,又不是偷人,怕什麼。米蘭終於站了出來。鄭大芬開始以為米蘭不會出來,米蘭不肯出來她就可以把昨天的事打飯的事操練的事,還有看守所的事,一齊報告幹部。她要讓幹部知道米蘭是一個徹頭徹尾的抗改分子。
米蘭站在鄭大芬面前把頭轉向別處。鄭大芬想你知道我的心思就好。知道了還得乖乖地聽我指揮,我要讓你一輩子都記住什麼是勞改。
鄭大芬喊道:“立正!”
米蘭並沒有立即做出反應,她只是做出了一個立正的姿勢。鄭大芬就立正,稍息,反覆地不停地喊,最後她喊出一聲跑步跑。米蘭就跑了起來。
鄭大芬喊道:“一、二、一、一、二、三、四。”
米蘭只跑,對口令沒有回應。米蘭跑出了汗水。米蘭一直跑,鄭大芬喊立定,她也沒有聽見。所有操場上的人都看著米蘭跑,大家已經明白了這是一個報復性的行為。新犯們都知道自己的第一表現,首先是透過鄭大芬這樣的組長反映和確定下來的。她們在幹部那裡說一個“不”字,弄不好就會一直翻不了身。
米蘭來到談話室,她的身體仍然包裹在跑步時弄出的那身汗裡。她站在談話室的門口,她的臉正對著談話室裡的那盆寬大的龜貝竹。她的意志漸漸消融在自己的喘息裡,於是她認為在這個世界上是沒有什麼話可說的。
秦楓道:“你實在不願意跟幹部說話,是不是?”
米蘭把頭扭得更厲害了。她從心裡痛恨這裡的一切。說什麼都是廢話,反正幹部還不是先相信鄭大芬的話。既然這樣就隨便。米蘭的心突突地跳,跟有個動物在懷裡一樣。她也不知道對抗幹部會有什麼結果。她想起監牆上灰底紅字地寫著:坦白從寬,抗拒從嚴。實際上從嚴到底多“嚴”,米蘭是無法想像的,她也不願想。一個人對生不抱希望,還會對什麼抱希望。
秦楓說:“我認真地看過你的裁決,我能夠理解你的痛苦。”
米蘭停在龜貝竹上的目光突然閃動了一下,抑或是龜貝竹突然顫動了一下,那顫動一直滲透進米蘭的心裡,她的嘴唇也跟著哆哆嗦嗦地顫動起來。眼淚和著汗水都淌了下來。秦楓遞給米蘭一塊毛巾說,擦擦吧,你要明白這裡是監獄,你要學會面對。你刑期長,要好好表現,爭取減刑。
米蘭接過毛巾胡亂地擦了一下,她的喉嚨裡就發出了聲音,聲音是從鼻腔裡出來的,那聲音甕聲甕氣出來之後,便成了長長的抽泣。
秦楓把米蘭送進鐵門,眼看著她穿過樓道往入監隊走去,才放心地折身回辦公室。
鄭大芬站在入監隊的門口,她把一隻腿抬到門框上,正非常認真地看著手裡的一把剪子。她在看剪子的時候更像是在等待一個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