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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部分

李義府被我的聲響所驚,他踉蹌著後退幾步,站立不穩,跌坐於地。

微光照著案上的茶杯,茶煙漸漸淡了,竟透著一股涼意,淺白如霜。我伸手去摸,觸手冰涼,手上一滑,杯盅落下來,應聲而碎,碎裂聲異常清晰。

“呵……”我忽然笑了,垂頭看他。

李義府虛脫似的,面色蒼白,緩緩委頓在地,方才那親吻我的過人勇氣彷彿全部消失了。

夕陽浮金般地由窗外灑落,宮人的通報聲遙遙傳來:“陛下駕到——”

殿門大開,將耀眼清光投入廊內,李治大踏步入內,華貴龍袍被寒風吹得輕起,恍若清幽一夢。

我神思恍惚,李治已近到眼前,將我抱了個滿懷,他衣袖間馥郁的龍涎香淺淺彌散,襲上我的衣襟:“媚娘……”

我任由李治摟抱著,從我們相擁的縫隙中望去,李義府跪伏於地,目光空洞,神色哀切。我們都深知,對皇后不敬,必要處於極刑。

初冬夜風,輕踏李義府蒼白的臉,蕩向濃黑的夜幕。我垂目,終是沒有多言。

“李義府?你也在此?”李治扶我靠坐在軟榻上,這才發覺跪伏角落的李義府,“你先退下吧,奏書明日殿上再議。”

“是,臣告退。”李義府似已恢復冷靜,他立於一泊陰影中,似要將自己徹底藏在黑暗中,他從容地施禮,徐徐退下。

我望著他的背影,輕易便發現他的衣袖在簌簌微抖,他仍是恐懼的,卻極好地掩飾起來。

“即刻便要臨盆了吧?”李治伏下身,將臉頰貼著我的腹部,“一會朕便命人將這些奏書抬走,你便可不用勞累,安心靜養了。”

我垂首看著平滑如鏡的磚面,語調平緩:“臣妾謝陛下。”

“朕知你近來厭食,已命御膳房做了一些新鮮魚羹,一會朕便命人送來。”李治拿出一塊黃玉,放在我的掌中,“這是進貢的暖玉,說是能凝神定氣,你帶在身邊,也可調養身子。你先歇息片刻,朕今夜便在此陪你。”

我聽得怔忡,抬眼望去,李治的眸中流露出關切神色,我心中卻滿是苦澀。他對我,原是極好的。做為一個帝王,他如此費心地寵我、愛我,已是無可挑剔,確不該強求太多。我唇邊緩緩勾起笑意,似慘痛,更似自嘲。我輕閉眼,終是無言。

李治撫著我的長髮,望著案上一疊奏書,漫不經心地問道:“這些都是長孫無忌送來的?”

“是啊。長孫無忌如今已退居書齋,不問朝事,一心著書立說。”我半撐起身子,伸手隨意一指奏書,“他共整(www。87book。com)理了《顯慶新禮》一百三十卷,武德與貞觀兩朝的國史共八十卷,隋書志三十卷,確是不凡。”

“此次確實怪異,長孫無忌既未替韓瑗、來濟求情,甚至不曾上書辭職,只是默然不動,他是想做什麼呢?”李治半是嘆息,半是輕笑,一聲長音悠然曳過,“莫非他確有隱退之意?”

我不明李治此話何意,抬眼偷瞥一眼,卻見他眼角瞬時流過一抹精光,而後他稍稍柔和了唇角,綻出看似善意的微笑,我心中悚然,卻也明白了他話中真意。

“如今許敬宗被提拔為侍中,接替來濟的位置,把持門下省,而李義府把持中書省,朝中已極少有長孫無忌的黨羽。”我若無其事地對李治一笑,“而程知節禁軍統領之職被奪,韓瑗、來濟被貶,便如同斬斷了長孫無忌的左膀右臂,他即使有通天的本領,怕也是施展不出了。”

李治聞言一笑,轉口再問:“或許他確是在家中籌劃著反撲?”

“機不可失,失不再來。長孫無忌早已失去先機,功難成而易敗,機難得而易失。請陛下放心,我們取勝之日,已近在眼前了。”我歪了頭輕笑,聲音淡淡,像是隨手拂去衣上的細小塵埃:,“只是長孫無忌畢竟是佐命元勳、兩朝重臣,若他無端獲罪,恐難掩天下人悠悠之口,我們如今能做的,只是等,必須有些耐性,靜靜等待良機。”

“朕明白。”李治兩眼放光,他欲笑非笑地說道,“媚娘,你知道真王麼?”

阿真?!我一驚,阿真與我本是舊識,但他的生母竟是先帝的楊妃,而他的生父,是當年的齊王——李元吉。李治即位後,便恢復了他的身份,封他為王,而我去感業寺為尼,從此便再無交集。只是李治為何會在此時提起此事?我並未急著答話,只微微頷首,在心中飛快地盤算著,靜靜地聽李治往下說。

“有人密奏,說真王曾在長孫無忌府中出沒,二人交往甚密,恐怕他們早有勾結。”李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