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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部分

眉頭輕蹙,語調輕慢,“朝中有人上書,若長孫無忌獲罪,必要將真王一併治罪,媚娘以為如何?”

我不著痕跡地打量李治,在他俊秀平和的面容背後,卻是一顆倔強的心。我已完全明白他話中之意,閉了閉眼,安然答道:“此乃陛下家事,臣妾不該多嘴。”

“家事?”李治一愣,悠慢的笑容頃刻褪去,隨即浮上苦笑,“你是朕的家人,你還有何話不能對朕明講?”

朕……這一個簡單的自稱,便劃出了我與他之間不可逾越的天塹。深宮、朝堂之內,沒有愛侶親人,唯有君臣。

年深月久,光陰不老,我惟一的親人,早已逝去,變得遙遠而陌生。我不勝倦怠地闔上眼,似終於下定了決心般,在心中喃喃道:其他的人,無論是誰,都只是相互利用罷了,即使那人是我的夫君。

“臣妾謝陛下厚愛。”我微微垂首,掩住眸中神色。

“原來在你心中……”李治頓了下,一聲長嘆,只是更緊地擁緊我,再無言語。

窗外浮雲掩過,殿中又暗了幾分,燭光照醒殘留的睏乏,婆娑樹影間,銀雪飛湧,清光靄靄。

似有一瓣碎雪隨風滴落在肌膚上,輕寒入骨,落入我的眸中,有轉瞬即溶的冷意。

不覺中,嚴冬已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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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銅盆中焚著炭火,袖中的暖玉隱約透著溫熱,我枕著厚軟的絨毯,卻絲毫不覺得溫暖,依然覺得手足冰冷。那莫名的冷意,一次次傾襲我。

午後起身,我粗淺地喝了碗米湯,便再也進不了任何食物。

為了使我安心養胎,李治已令奏書再不可送到我這裡來,也不許任何朝臣來打擾我的休養,這幾日,我過得倒是悠閒。

我懶洋洋地半躺在榻上翻著一卷書,林錦來報,先帝的楊妃已在殿外等候。

果然來了……我冷冷一笑。莫測的人心,曲折的世事,倘若皆看透了,也是了無生趣。

楊妃著一襲灰底薔薇紋的輕紗,夕陽餘光照在她灰黑的長髮上,容貌依然端莊秀麗,只是眉眼間盡露滄桑之意。美人遲暮,本就是世間最深的痛。她俯身一禮:“我今日前來,有一事相求。”

我冷漠而疏離地望著她,言辭卻依然客氣:“請說。”

“我此次前來,是為了我的真兒。朝中有人密奏,說真兒與長孫無忌交往甚密,誣陷他們早有勾結。”楊妃秀眉一蹙,“如今局勢險峻,若長孫無忌獲罪,真兒必一併治罪,求皇后在陛下面前……”

“你太高估我了,我只是後宮嬪妃,如何能左右朝中大事?”我輕輕打斷她的話,慵懶的聲音,若帶笑意,“官員任免之事,你應當去問陛下才是。”

“我知你仍為當年之事而恨我,只是真兒,他確是無辜。”楊妃聞言柳眉遽然一抖,似被我的話語刺傷,“念在你們往日的情份,請你無論如何也要出手相助!”

出手相助?我暗自冷笑,那時我在感業寺迷失瘋魔、痛不欲生,又有誰來助我?

“往日的情份?我們沒有。”我凝了凝神,目光淡淡掃過楊妃,長袖微拂,起身移步。

“我原是齊王的王妃,而後又做了先帝的妃子,在宮中受盡眾人白眼。”楊妃睜大雙眸,她的嘴唇顫了幾次,終於發出聲音,“真兒又是齊王之子,朝中再無人會為我們母子求情。真兒為人耿直,不爭不辨,一旦陛下下了旨,罪名坐實,而皇后娘娘又不伸援手,他便是罪責難逃……”

我靜若止水,雲淡風清地道:“他罪責難逃是他應得的,他的生死與我何干?”

“你……你竟這般狠心!真兒卻為了你,不惜忤逆我這個母親!”楊妃再也掩飾不住憤恨的神色,雙目叱裂,狠狠地瞪著我,如欲食人的猛獸,“當年若不是我以死相逼,他早就不顧生死地去寺中救你,如今你竟如此對他?!你永遠不知他為了你做了多少事,他為你失去了多少!他……”

“我是大唐的皇后,請注意你的言行。”他為了我做了多少事?!他為我失去了多少?!心絃一顫,我眉目流轉,處變不驚地與楊妃直視,“人各有命,天意難為。”

楊妃扣緊了雙手,暴怒的神色在靜默的對峙中逐漸散退,只是眸中仍有餘慍,她長嘆一聲:“是我強人所難了……”

言畢,她深深地望了我一眼,輕振衣裙,翩然轉身離去。暗繡薔薇紗袍的衣襬拖曳於地,簌簌微動,她的身影終於消失於殿外長廊的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