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一聲最後悠長的嘆息,一切,終於落定了。
“鏗”的一聲,怒戰拔出架在我的脖頸上,他不動,我不動,靜默的對峙。
雖然近在咫尺,卻隔著一條無法逾越的鴻溝。
四周極靜,精芒點點,風沙肆掠,我的衣裙窸窣翻飛,他的彎刀泛著冷亮清光。
“為什麼?”怒戰咬牙再問。
“這是我能為母親所做的最後一件事。”我的聲音溫和如水,“其實是他看破了,了無可戀,自己斷絕了生機,一心只知歸去。
“他是你的親生父親,他也是我最敬重的義父!”怒戰握刀的手在隱隱顫抖。
“你若想要為他報仇,那便動手吧。”我並無畏 懼87book。com,只是仰首望著他。
怒戰眉眼一厲,刀鋒微劃破我的肌膚,卻停了下來:“你對我可曾有一絲情意?”
“不曾有過。”我微閉眼,從容鎮定,只因我知曉,他絕不會殺我。
“啊!”怒戰大吼一聲,刀光閃,斬斷我一縷髮絲,似結束了一段孽緣。
“我只願此生從未遇見你。”怒戰抱起庫摩的屍體,他驀地低下頭,一顆清淚毫無徵兆地墜落於地,他仰首,眼角卻沒有淚跡,一切恍若一夢,他抱著庫摩的屍體跨上馬,飛馳而去。
“我這一生都恨你。”風中似隱隱傳來怒戰的聲音,並不真切,卻如此清晰。
沙漠之夜欲如暗海,頸項纏綿似錦綢,激情一瞬,耗盡一生,即使來世,我也無法忘記,那夜他柔軟的唇,刻骨的愛。
怒戰是殘忍無情的,但至少他是單純地愛著我,他的**,每一個人都有,他的愛恨,也比所有人都清楚,我不及他。
我走到帳外,黃沙漫天,遠處一隊馬匹迅疾而來,轉瞬間已到眼前。
“昭儀!”領頭的侍衛飛身下馬,伏地行禮。
“走吧。”我沒有回頭,沒有留戀。
有信仰的女人脆弱到透明,沒有信仰的女人強悍到無恥。
命若螻蟻,往事如風,時光似海,逝去不返,無法逾越的道德羈絆便如此被我踩在腳下。
殺女弒父,萬劫不復。
痛者自痛,傷者自傷,從此,我廢親,也無愛。
我是武照,我只是我,不屬於任何人。天地早無容身之處,世間早無牽掛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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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媚娘!”李治也顧不得一旁還有宮女,將我牢牢抱在懷中,彷彿一放手我便會消失不見,他只喚著我的名字,其他的卻是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我似有了錯覺,思緒不時地遊離,彷彿此時此地不過一場夢魘,我如行屍走肉飄蕩遊走。而我的眼,竟漸起潮溼。這半生,得到的時間太短,失去的時間太長,如今,只剩這個男人。
良久,李治輕輕放開我,撫摸著我的臉頰,愛憐而疼惜:“媚娘……”他輕輕把我放在塌上,熾烈的吻印在我唇上,灼熱的身軀緊緊貼在一起。
我側頭,卻是在回望那個殺意朦朧的夜晚。
在無愛之下,冷靜,便能達成一切。過往漸行漸遠,掌中所染的鮮血卻始終溫熱,我心中惻然,只盼明年春日,能收復那一嶺蔥蘢青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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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殺父之後的平靜
路途顛簸,終到九嵕山。永徽六年正月,李治親謁昭陵。
幽淡色彩,襯著純黑的背景,頗覺莊肅。文武白官,宗室子孫皆到獻殿,侍立於先帝牌位兩側。在陵山侍奉的先帝妃嬪、大長公主、長公主,以及太妃楊氏等也侍立在寢殿神座左右。而後李治下輦易服,行哭就位,依照禮儀,捶胸頓足,號哭作拜。眾人齊聲哀呼,聲潮湧過,彷彿滾滾悶雷逝向天際。太尉長孫無忌,司空李勣及左屯衛大將軍程咬金等人上前供奉祭品。
我在旁冷眼看著,長孫無忌的一舉一動皆在我眼中,這局棋,終是要分出勝負的。我與他,必將是,或者一直是,你死我活的對手,無法共存。若無一人倒斃,便絕不會停止。
祭奠既畢,宮中百官及其親眷依次散去。第二日我們便打道回宮,宮中的日子依然沉悶。
我亦不急於求成,靜默不動,只是專注地寫《內訓》一篇,此篇是教導女子如何服從丈夫,幽嫻貞靜……我既不動,如此一來,長孫無忌等人自然無法抓到什麼把柄,也不敢妄動,數十日過去,雙方倒是互無干涉,平靜無波。
“昭儀,你面色蒼白,可是身子不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