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心,有力地跳躍著,一脈一脈震動著,我淡淡地開口,“貧尼法號鏡空,施主,往後不要再叫錯了。”
“媚娘,你變了好多。如此平和、不驚,倒不似先前大悲大喜的你了。”阿真忽然笑了,笑意裡滿是蒼涼,“但在那不驚之後,曾有多少辛酸,恐怕是我想也不敢想的吧……”
我心中一顫,全是苦澀,但淡淡的口吻彷彿只是在說今日的天氣:“佛門說的是四大皆空,有什麼是不能拋下的呢……”說罷,我再也不看他,口中念著佛號,徑自往大殿走去。
“媚娘……”阿真的聲音仍遙遙自身後傳來,“你,你怪我麼?”
或有惋惜,卻無悔恨、流連。
怪?不,我不怪你,換做是我,可能會比你更無情。但,我卻一定會恨你。曾經對我如此溫柔的你,會這般無情地對我。我也從沒想過我們也會有這一日,可是,無論如何,你曾經歷了那麼多的苦,如今,我希望你幸福……
如此想著,我卻不禁打了個哆嗦,撲面的風有了鑽心的寒意,直令人想找個地方藏起來,不要再往前行。記憶恆長而頑固。有什麼在死死地掐著我?
仰頭看著殿中的神像,我心中浮起的是:為誰消得人憔悴?
為誰?信仰麼?!
觀音垂瞼,金剛怒目,懷抱的是否是同一份慈悲呢?
這些年,我學到強毅堅韌,遭遇任何困難險阻,從不流淚。因為我知道,眼淚不會贏到人們的同情,眼淚所換到的,是人們的輕蔑。
一點一滴,如同夜露,將我的軟弱,埋葬得更深。
然而,此時的我險些無法自抑,我的悽惶更加稚弱,沒有誰會對未知的一切真正無懼。
人若草芥,無可救藥,卑賤又驕傲,似無所期待,無可乞討,然,命運如刀,就讓我一一來領教吧!
我緊緊握住手中佛珠,彷彿它是無盡黑暗中唯一的光。
殿外,有內侍高喊:“陛下駕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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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冷的風中,滿目盡是濃到極處的檀香,絲絲縷縷如同飛天的雲袖,虛空中,香散煙飄,曠寂高遠。
十數名內侍手捧各種進香之物,分列兩行,沿階而上。
李治一身華貴的冕服,發上戴著極為隆重的珠冠冕旒,那是貴為天子才能享有的尊崇,龍袍曳地,流波般隨階而動。
我站著人後怔怔地望著李治,首次發現他原是這般風神俊朗,士別三日,確是當刮目相看。
李治接過一旁內侍呈上的香,恭敬地叩拜,上香。
待儀式完畢,住持上前跪拜,她笑得一臉諂媚,燭火的陰影映在她的臉上,卻反倒如扭動的蛇般猙獰:“聖駕來到本寺,莫大的榮幸啊,鏡空,奉茶。”
“是。”我早已準備妥當,一聽住持喚我,立即便捧茶奉上。
“這是……”李治伸手端起這隻白玉茶盅,正待飲時,兩眼卻勾勾地盯著那盅兒上雕著的一個雙鉤篆體的媚字,他猛地抬頭望我,面上驚詫萬分,“你……你不是……”
“我……”我只垂首與他對望了一眼,顧不得禮儀尊卑,隨即轉身離去。
“媚娘!”李治果然親自追了出來,他在我身後急叫,我卻置若罔聞。
我的腳步略顯急促,卻不會太快,李治很快便趕了上來,他一把拉住我的衣袖,驚喜交加地喚道:“媚娘!果真是你!”
“陛下……貧尼鏡空,”我低垂著頭,直直地看著李治的袍角,“今日是先帝忌日,亦是我母親的忌日,貧尼心中悲傷,無心修飾,所以失態,褻瀆了陛下,還望恕罪。”
“你何罪之有?!”李治急切地叫道,“媚娘,你可知朕找得你好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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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赤裸的身軀藏在水中
“陛下,貧尼乃未亡人,早已截髮毀容,不可褻瀆聖目,更不敢見駕。”我心中一動,心中無數疑惑浮出,面上仍是不動半分。
“媚娘,你為何如此冷漠?!”李治望著我,忽然斂容,肅穆地道。
“陛下……你對我果真有情意麼?”心中一酸,眼框一熱,半真半假,我隨即落下淚來,“半年前,我曾託內侍將你當年贈我的黑牡丹髮簪帶去給你……然,你卻狠心地退了回來……”
“黑牡丹髮簪?朕不知有此事……從未有人告之……”李治一臉茫然,而後怒道,“朕回去定要將這些隱瞞不報的奴才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