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時,柳大娘與柳家出嫁的女兒柳二姐來尋秀英說話。
秀英抱起玉姐,向老安人道個別,往柳大娘子臥房裡去了。柳大娘子道:“玉姐長得更俊了。”柳二姐心道,你就少說兩句罷,說得這般急,我聽著都累!秀英暗道,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你家辦白事,長子媳婦不去忙,倒拉了我來說私房話兒。
玉姐不知幾人心思,只想:聽說家中死了人,是要哭的,這柳家伯孃怎地笑了?奇怪,回去定要請教先生。一抬頭,冷不防見柳大娘子一雙眼睛往她身上瞧,倒吃了一嚇。柳大娘子卻是從袖子裡摸出只小包,開啟一看,是一對絞絲的小銀鐲子,就要塞給玉姐。玉姐連連擺手:“無功不受祿哩。”
秀英肚裡讚一句女兒果然讀了幾天書,有些長進,冷不防柳大娘子道:“受祿是必有功的。”把秀英說得頭皮一緊:“大嫂子有話便直說罷哩,都是街坊,有甚不能說的?”
柳大娘子便看柳二姐,柳二姐道:“秀娘知道這城裡的新鮮事不?”
秀英道:“有甚新鮮事?”
“便是遊大戶家兄弟為爭產對簿公堂哩,你說說,這不是一個娘生的,就是不親。”
柳大娘子道:“便是一個娘生的,也未必親近哩。”
秀英不解道:“難道他家有結果了?”
柳大娘子道:“我家業已這般鬧將起來,誰還管他家有甚結果?老二家的要分家哩。”
秀英把手一伸,掩住玉姐耳朵:“那是你家事哩,家醜不可外揚,我只作不知。”抱著女兒便走。被掩過耳朵的人都知道,就這麼虛虛一掩,頂多是聲兒小些,該聽的,還是一字不拉。玉姐已默記下了。
卻說秀英鐲子也未拿,抱著玉姐出了柳大娘子門兒,又迎頭看到個小丫頭一道煙兒跑了,才走不及大門,又被柳二娘子攔住。她兩個倒真有緣做妯娌,說的話也是一樣,都拿遊家說事兒。柳二娘子拿出個金攢領兒與秀英:“我要穿孝裡,三年不得戴,不如與妹子。”
秀英也是一般說話,抱著玉姐便回自家,正思要遣人去喚回丈夫,程謙也甩袖兒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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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林老安人冷哼一聲。
程秀英道:“難不成他們還要盤算於我們?”
林老安人冷笑一聲:“這是要分家呢!我們這等小門小戶分家,除開里正、宗族,街坊也要作個見證,你阿公是秀才,還要說話哩。這是借你的嘴,與我們說哩。”
程秀英道:“怪道柳大娘子與我一個金攢領兒,又說柳二娘子不好,別瞪我,我沒接,我又不傻。”說著賭氣一轉臉,不由變了顏色。
原來玉姐被帶去素姐那裡與菩薩上香又是灑鹽又是換衣裳,轉頭兒見父母不在,悄悄兒地溜過來聽牆根子哩。林老安人已經笑開了:“咱們玉姐怎麼過來啦?書讀了?字寫了?”
秀英眼睜睜看著閨女大大方方走進來:“老安人~”說著還作了個揖。她一身男童裝扮,看得林老安人大樂,把秀英恨得咬牙:“學會偷聽了你!”
玉姐道:“看娘說話,未敢打擾哩。”
程謙漏了一聲笑,又吃秀英一瞪:“外頭腌臢事,小孩家家,不須聽!”
程老太公咳嗽一聲:“曉些事兒,也不壞。”
玉姐見什麼都新鮮,因曾外祖父不訓斥她,便大膽問:“什麼是分家?”
程老太公道:“便是不在一處過了,橋歸橋、路歸路。”
玉姐道:“他家大娘、二孃都不想一處過,分開倒少合氣。”
林老安人道:“你懂甚?人分了,屋子傢什哩?一總兒就這麼多,都想多要。”
玉姐想了一回方想明白,大約就是上回小喜與迎兒分賞錢,恰多了一個子兒,誰都不肯鬆手。聽明白了,便回程老太公:“我也聽不大懂,且去尋先生罷。”
程老太公道:“正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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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先生正烹一甌茶兒,也不看《易》了,卻拿本詩集,讀到“偷得浮生半日閒”一句,大嘆古人誠是我知己。冷不防聽一聲:“問先生好。”嚇得書也跌了,人也僵了,抬頭一看,不是那折磨他數日的小魔星又是哪個?
肅一肅容,蘇先生問:“你回來了?”
“是。”
“今日如何?可驚到沒有?”
“並無,